国内统一刊号:CN52-0017 黔东南日报社出版

2021年05月08日

草木不言

教学楼前的大黄葛树,已经伸上四楼,快要探过楼顶。硕大的老树悬根露爪,老干青苔披覆,蕨类缠绕,大枝横伸,小枝斜出,蜿蜒交错,古态盎然。

黄葛树是很有个性的树,凋零与新生都特立独行,从不呼朋引伴。其他许多树,包括银杏,都是一荣俱荣,一枯俱枯。而黄葛树,独来独往,这些行走的树,想停就停,随地一站,就是一景,停在哪里,就在那里落地生根,开枝散叶,撑起一方深蓝,洒下一世阴凉。

春雨研墨,轻风悬腕,从严冬中走来的春略一沉吟,胸中翻锦绣,笔下走龙蛇。饱满莹润的墨汁在宣纸上游动蔓延,枯枝,虬干,嫩叶,果串……一棵百年老树就这样站立在时间面前,古老与沧桑孕育出的新生与鲜活如此气韵生动,不得不令人感慨万千。

老树发新枝,旧貌换新颜。抽出新芽的黄葛树集古朴与新颖于一体,仿佛历尽沧桑,却依然拥有少年的心性,青春与俊美同在,活力与智慧并存。

世间多少人,多少事,拿不起,放不下。优柔寡断,患得患失,在剪不断理还乱中纠缠苦耗。而黄桷树杀伐决断,从不犹豫,摒弃与保存,凋零与新生,皆用极短的时间完成,不动声色地把断舍离演绎到极致,把浩大繁盛演绎到极致。

最美的告别,除了银杏的黄叶,便是黄葛树的芽孢吧。船形的月白色小叶轻轻地飘呀飘,有的米白中透出微微的淡紫,那么柔,那么软,匀匀地撒了一地。一度误以为这些纤柔的月痕是黄葛树的花瓣儿,素静,淡雅。每次路过,忍不住把脚步放得轻又轻,忍不住拣空白处跳跃着前行。脚步来了,扫帚来了,忍不住在心里喊:不要踩!不要扫!

课前课后,间或凭栏独立。静默或喧嚣之中,人与树,堵面相逢,相顾无言。沉淀的时光面前,语言与肉身一样,没有分量,没有落点。苍绿的树干,蛀空的树洞,暗沉沉的枯,水汪汪的绿……你看见也好,没看见也罢。它一概不说,不说过往,不说沧桑,不说欢喜,不说烦忧。呜咽的只有风,饮泣的只有雨。

绿荫下,青瓦起伏,仿佛平静的大海中逐水而来的游鱼。瓦屋之下,灯光之中,那些年青的面孔,埋首于书页,用笔墨和执着探寻通往未来的路,春夏秋冬,风雨兼程。

窗外,黄葛树静默不语。看不见的地底,根有没有呐喊;温情罕至的深处,如何将冰冷与黑暗洞穿?不断向上拓展的树冠,不断接近的蓝天,云朵悠悠地飘,星子熠熠地闪。削薄透亮的新叶,片片都是新生的喜悦。露珠儿在叶上舞蹈,阳光在枝间跳跃,鸟儿在绿浪里出没。

那日,在公园,偶见一棵新栽的黄葛树,上悬一吊牌,说黄葛树又名雀树。不知道这名称有何来历,只是觉得极为妥帖。老树上有许多老住客,每天清晨,鸟声如沸,枝繁叶茂的黄葛树可不就是鸟的天堂?

据说,在佛经里,黄葛树就是神圣的菩提树。想起早年读《红楼梦》看到的句子: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当时觉得极美,便摘抄下来。至于美在哪里,却无从说出,至今依然不解,但并不妨碍一如既往的喜欢。

菩提树下可以悟道,黄葛树下正好乘凉。关于春天,草木更有话说,但它们从来不言。抖落一身风霜的黄桷树,纵有千种风情,万般思绪,皆化作清风明月中的微颤,鸟声云影中的飘拂。

每次从树下过,仿佛一脚踏空,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灵异而虚空的二次元空间。空翠悬于头顶,空灵倾泻而下,静与净金钟罩一样护住沉重的肉身,也涤荡不再轻盈的灵魂。

人潮涌动,并无喧嚣之感,反觉静极而美好。那些年轻的声音与面孔,皆轻捷又轻盈,所到之处,花妍叶明,活色生香。这些流动的绿,新鲜的绿,是跳跃的音符,动人的乐章,是校园里百看不厌永不褪色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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