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统一刊号:CN52-0017 黔东南日报社出版

2021年06月05日

我的镇远情结

□ 徐德雷

2021年3月,我第一次去了镇远四方井。

出乎我的意料,由四方井往里走,一条条蜿蜒曲折、有如蛛网的古老街道出现在我眼前,四周的明清建筑比比皆是。有旧时大户人家的高墙,也有寻常人家的小院,窗户门楣都雕梁画栋,美轮美奂。一块块青石成路,上有方孔钱,一块块青砖成墙,上有斑驳苔藓。穿行其间,仿佛是一次成功的穿越,来到了旧时的镇远。

在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这样的建筑已很难见到了,只有传承了千年文明的古老城镇里还有一些。像镇远这样还保留着这么多原汁原味的地方已非常少,让我不免一阵流连徘徊,一番惊叹。以前也来过镇远多次,留下深刻印象的,只有和平村,卫城墙,青龙洞和祝圣桥。

这一次,在镇远通晓当地文化、历史、掌故的文友的引导下,镇远古城向我展露了它令我陌生又惊奇的另一副面容。

我是对镇远情有独钟的,每次来都想发现点什么,听到点什么。不想这次能深入四方井,行走之间,聆听到前朝旧事,一个个古老世家的沉浮,一个个人物的因缘际会,深藏在每一块能看到的砖石里。这才是千年的镇远,能与我内心的某个地方联系起来,展开起一幅幅画卷。

在我的家庭里,一直有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抗日战争最后两年,我的祖父调任镇远署专员,负责豫湘桂会战和雪峰山战役的物质调配工作。那时,湖南芷江已是中国抗战的最前线,镇远的战略地位变得极其重要,他可以说是临危受命。国难当头,他义不容辞全身心地扑进了这项工作。

七十多年过去了,祖父的这段往事已没人提及,也没有文字记载,只有奶奶晚年的时候,断断续续地跟我们讲过一些。她去世后,留给了我一册日记式的回忆录,其中有大量的篇幅写到了在镇远的日子,是他们一生中最激情的青春岁月,读来让人嘘唏。

其中,对她意义最大的就是走在了抗日救国的前沿。日记中写道:“每到周末,我们都要到镇远街头举行募捐活动,唱抗战歌曲,动员青年参军。也组织青年学生去贵阳募捐,所得款项全部用来购买抗战物资,支援前线。没一天休息,所有人都疯狂工作。”那时她刚从大夏大学(今华东师范大学)毕业,嫁给了祖父,并随祖父来到镇远,虽贵为专员太太,但也是“十万青年十万军”中的一员,充满了激情和热血。

关于筹钱抗战这件事,在我老家是有个故事的,说是当年祖父回乡祭祖,把家中所有的山场都卖了,得钱两万,全捐给前线,硬是把一个地主老财卖成了穷光蛋。

奶奶有时也给我们讲和平村的事情,“那些日本人都很讲礼貌,看不出凶恶”。这颠覆了我们的认知,意识里的日本兵都是没有良知的,烧杀抢掠,毫无人性。后来,我到了和平村看见了那些俘虏的档案,方知他们很多人已变成了反战同盟的战士,悔过自新,才信了她的话——所谓“很讲礼貌,看不出凶恶”,是日本战俘被反法西斯战线教育、感化的结果。

不能不说,在镇远的两年,应该是他们过得最美好的时光,那时有热血,有激情,有无穷的力量,为了中国的抗战事业前赴后继,甘愿付出所有,像每一个爱国的中国人,奉献着自己的青春。

祖父解放后不曾归来,留下她带着三个孩子回到了锦屏的乡下老家,由官太太变成了一个地道的农妇。祖父七十年来杳无音信,奶奶等了他半个多世纪,到前几年才溘然而逝。生前,她再也没有来过镇远,所有的记忆和故事都停留在了离开那年,或者,这也很美好。

走在四方井,抚摸着清凉的石头,我的内心是波澜的。我深信,脚下踩着的石头肯定有一块也被他们走过,我的脚印正在与他们的脚印折叠,我的影子中也有着他们的倒影,就是我的语言也是他们的方言。只是七十多年过去,这块土地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不认得了吧!但现在国家富强,国泰民安,内能保境安民,外能抵御外辱,不也正是他们的人生理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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