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小亚

跳舞不小心伤了右腿韧带，痛得钻心，脚跟都不敢触地。儿子刚好放假，每天帮我把洗澡水调好，吃完饭帮我收桌子洗碗，做一些力所能及的细细。我怕耽误他学习，就说我自己也能做，不用他帮。他说：“这算什么呀？记得有一次姥爷被车碰伤您还给姥爷天天洗脚呢！”

难为他还记得这件事。那时儿子才五六岁。父亲骑电瓶车出去买菜，在十字路口被一个右拐的大货车刮蹭在地。多亏旁边的路人及时喊停了司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正在给父亲包扎。因为是夏天又是被货车拖拽了一段路，父亲的裤子上衣都磨破了，皮肤擦伤全身都是血渍，庆幸的是带了头盔，未伤及骨头和头部。所有检查做完之后，我让父亲换上一条大短裤坐在凳子上，端来热水，给父亲擦拭身上血迹。父亲的腿伤得比较严重，血迹顺着小腿都流进了鞋子里。我帮他脱下鞋子，把脚放进了盆子里的时候，它绷得紧紧的，直往后缩。父亲说，我自己洗，血太脏了，别溅到你衣服上。

我抬眼看着他，说：“我小时候您给我把屎把尿您嫌弃过我脏吗？”

父亲嗫嚅着：“你不是我闺女吗？”

“是啊，您不是我父亲吗？我小时候你不嫌弃我脏，闺女怎么又会嫌弃父亲脏？！”

父亲依了我。我将他粗糙的大脚放在温水里，慢慢洗，轻轻擦。病房里的病人、家属和护士们都恭维父亲有一个好女儿，父亲乐得忘了痛，咧嘴笑着。没想到这一切细碎，都被孩子看在眼里，十一年过去了还记得。

我家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只要我父母来了，除非事出有因，不然他们不上桌谁都不许先动筷子。有一次全家聚在一起，父亲还在洗手，老公就拿起筷子想尝尝他眼前的猪蹄子——这是他最喜欢吃的菜。儿子那时才三岁，他立即拽住他爸的胳膊喊：“爸爸，您还不能吃，姥爷还没上桌呢。”老公一愣，缩回伸出的筷子，尴尬地一笑说：“对对对，儿子说得对！”

孩子上学要经过一条繁华的街道，每次下雨必堵，只要孩子爸爸接孩子，又碰上交通堵塞，不管下多大的雨，他都不顾及自己淋湿，会下车像交警那样疏导交通。每次回山里老家，车子只要有空闲的位置，不管认不认识他都会免费带人一程。每次亲朋好友来家里，他买菜做饭招待客人，亲力亲为。孩子爷爷奶奶来了，他吩咐孩子们给他们打好洗脸洗脚水，铺好床叠好被，把老人伺候得妥妥当当。这些在我们看来理所应当的细碎琐事，在孩子心中就生了根。

不要小看细碎，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不积尘埃，无以成高山。是这些不起眼的琐碎，慢慢积成岁月的尘埃，成为沃土，为爱的植株提供养分，终于成了爱的组成部分，就像原子之于物质。勿以善小而不为，能为琐碎的人，心必细腻必温柔，必能用琐碎细致自己，温暖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