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罗先桂
已是晚上11点过了,朋友发了条信息过来:老罗,睡了吗?我说还没有。他说,你等我一个小时,我从碧波过来,拿个东西给你。我说这么客气,明天再拿嘛!
他说这是个活物,今天就拿给你,死了是你的事。我笑了,他也笑,接着又说了一句,挖到一株兰花非常好,拿给你。
他知道我在去年开始喜欢种些花草,费了不少的钱,网购了一大堆东西,半年后热情下降,种的植物也大多送出去了,只留下一些简单易养的。其实我本不愿意把自然界的生物强制拿来家养,自由应该是一个生命最基本的要求。朋友可能认为我对植物的兴趣还依旧,所以半夜巴巴地送来。
我等到凌晨一点钟,朋友来了,兴冲冲地递过一个塑料袋,袋口伸展出几片翠绿的叶子,他说,喏,兰花,给你的。我说我不懂养兰花呢。他说,乱养,我山坡上找来的,无所谓。
把朋友送走,回过头把兰花打开来看了看,差点笑出声,灯光下,这丛兰花叶片又细又短,散乱无章,因被锄头挖过,难免带有损伤,又沾了好些泥尘,最关键处,一个花苞也没有。我虽然不懂兰,也看出品相实在不好,不知道朋友是怎么看上它的。根倒是很健壮,肉嘟嘟、白花花的一大圈,这是它生命的根本。太晚了,我只是粗看一下就去睡了。当然,没有忘记把兰花洒上一点水,放在窗口通风处,它被人搬了家,希望能缓过一口气来。
清早一醒来,就想到那兰花,它的精神也很健旺,我松了一口气,决定把它拿到办公室去养,因办公室光照和通风条件更适合它的生长,更重要的是,我在上班时,能时时看着它,有充足的时间观察它、陪伴它。
我办公室有现成的花盆和椰糠,是去年学养花时淘来的宝贝,我把它栽到盆子里,原土我不要了,没有自然界微生物的作用,原土经多次浇水后会越来越板结,最后不透气,伤害到它的根。它的根甚多,我怕弄断,动作很是小心。前面说过,我本不愿意把它从大自然挖来,但朋友既已经挖来送我,那就好生伺候它。
同事过来看,一边看一边笑,说,你这兰花像是被过路的牛羊吃过,这叶子差了些。他说得比较客气,为怕伤到我的自尊。我承认他的话,但这毕竟是朋友半夜送来给我的,触摸到这个生命,让我心生热爱,我应该好好待它。
其实,我曾经有过一株最好的兰花。
20多年前,我老家里种了一株很大的兰花,有多大?有搪瓷脸盆那么大。
那个时候,母亲身体非常康健,为了改善家庭生活,在上班的业余,另喂了四头猪和无数的鸡鸭,还种了若干的菜地。那株兰花就放在我家屋后菜地上。这兰花,是我陪一位同学和他的母亲到山上种地发现而挖来的。它长势繁茂,满是花苞,我们发现它时,我生怕他们将它拿了去,我和同学都透露出热切的眼神,同学的母亲笑了,不容置疑地把兰花给了我,同学略有遗憾,但我们仍然玩得很开心。
那时没有塑料口袋,我是用外衣把它连同一团泥包回来的。等拿回家,这株兰花实在是大,母亲看了也甚是欢喜,同时也忽略了我把衣服弄脏的事,她用一个很大的脸盆钻了洞,把它栽上,放在屋后。那时哪有什么营养土椰糠泥炭珍珠岩,也不懂剪枝、施肥,就是一盆原土,几把鸡粪,日晒雨淋,竟然很快就缓过气来,接着就开了花,让整个后屋阵阵清香,一家人很是高兴,闲暇之余都去看它、嗅它。
它从不生虫,叶子总是绿油油的,我那时最勤快的就是为它浇水,现在想起来实在不应该,这是好心办坏事——浇水过多花会死掉。可是它居然无事,年年结满花苞,次第绽放。偶有客人来家,也称赞这兰的妙处,常说想分一枝去栽,然后全家人异口同声,均说这兰娇贵,分了就会死,不能分。客人也不坚持,笑了笑,闻闻它的味道就过去了。
有时晚上下了暴雨,我就去把它收到屋檐下,也有忘记的时候,但第二天发现它也没事,也就懒得收了,到后来,冬天下雪基本也不收,一直没有问题。兰花的叶子比较厚实,比它的根更坚强。
它在我家的菜地里,却又独立生长在那个脸盆中。在种白菜萝卜的时候,它比白菜萝卜高,就是一道突兀的风景;在种四季豆豇豆的时候,豆架比它高,就要把它移到旁边来,这是一个歪斜的风景;在种茄子的时候,茄子和它一般高,那是一道平行的风景。
它陪伴了我好几年的时光,在那个没有手机、没有电脑的年代里,是一份重要的情趣。
后来我到外面读书,毕业后在凯里工作,我的父母知道我没地方住,就狠心把老家的房子卖掉,只为让我在这里有一个容身之地。房子、猪圈、菜地,就转手到别人家里去了,那株兰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后来母亲还常常提起了那盆兰花,后悔没把它搬走。
朋友送的兰花种好了,它虽然叶子有些散乱,个头也有点矮,但它翠绿、敦实,好像一个桀骜不驯的孩子,种在盆里,却也别有一番风姿。我给它浇了一遍水,放在窗口处吹着风,它不喜欢湿,不喜欢暴晒,但又要一点水分,一些阳光。
我会好好照顾它,希望来年能带给我一些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