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海霞

那年，我妈为了改善我家的经济状况，在山上租了几间废弃厂房养鸡，彼时，我哥上初一，我上小学，我哥学习差，加上不爱学习，又爱逃学，我妈赶集卖鸡蛋老让我哥请假帮她看摊，我哥初二那年说啥也不愿上学了。那个年代，还没实行九年义务教育，很多学习不好的学生小学毕业就回家务农了，初中生辍学也是寻常事儿，所以，我妈也没劝，正好让我哥帮她养鸡。

我家离着中学非常近，步行四五分钟就到。上初中开学不久，班主任宋老师对我说：“我有位亲戚要买10斤鸡蛋，听说你们家养鸡，你回家和你妈妈说下，你上学时帮我捎10斤鸡蛋到学校。”说着，宋老师掏出钱来给我：“先垫付这些，多退少补。”我不想收钱，但宋老师硬把钱塞进我口袋里。

我那个烦呀，老师要买鸡蛋，这不明摆着想赚我们家便宜吗？再说，我不想让同学知道，我们家养鸡，我那时年纪小，但虚荣心可不小，连休息日和我妈赶集卖鸡蛋，我都觉得特别丢人，要乔装打扮很久，唯恐被同学认出。小孩子的想法总是奇奇怪怪的。

但老师要买，我也不敢说没有呀，于是转告我妈，我妈称好鸡蛋，按每斤低于市场价格1毛钱的价格收费，给足了宋老师面子。但我的面子只能我自己想办法，为了避开同学，次日一早，天还不亮，我就提着一篮鸡蛋去上学了。

到了学校，将鸡蛋放传达室内，等宋老师到校后，将零钱找给她，再告诉她鸡蛋放传达室了。宋老师肯定早打听好了鸡蛋行情，又退回一元钱给我：“替别人买的，没必要便宜，我找你买鸡蛋，就图鸡蛋新鲜。”

宋老师的亲戚朋友可真多呀，隔三岔五就要我提着鸡蛋去上学，愣是逼着我养成了早到校晨读的习惯。

只有我心里明白，我哪里是想早去学校晨读呀，是被鸡蛋逼得早起。我掩护得不错，初中三年，经常提着鸡蛋去上学，但从未被同学撞到过。

我考上高中后，我妈因身体原因，不再养鸡了。我再也不用担心老师买我家鸡蛋了。

五年前，我家搬了新居，和刘老师对门，刘老师曾和宋老师在一个办公室，她说，当年宋老师常在办公室宣传我家的鸡蛋，号召全体老师，要买鸡蛋就照顾一下她的学生，不仅在老师圈里吆喝，她还在同学朋友亲戚邻居中宣传。宋老师为人豁达开朗，朋友很多，她说鸡蛋买谁的也是买，买她学生家的鸡蛋质量和斤两还有保障。

搞不懂宋老师这般吆喝为哪般？刘老师说，她知道你哥辍学的事情，也见过你在市集上卖鸡蛋，怕你被养鸡场拖累，耽误了学习可就毁了一棵好苗子。再说，宋老师就是热心肠，她不仅帮你家卖鸡蛋，还帮班里孙大刚同学家推销咸鱼，因为鱼腥味儿大，不易带到学校，宋老师直接带朋友去孙大刚老爸的鱼摊上买。

多么熟悉的画面，常在朋友圈看到当老师的朋友，发圈儿帮学生推销宣传商品。

估计当年宋老师也是这般帮我家宣传的吧。上周遇到了宋老师，和她攀谈起我提着鸡蛋上学的往事，一边感谢恩师，一边自我检讨当年的虚荣心，宋老师和蔼地说：“幸亏有那份小虚荣，让你养成了早到校学习的习惯，怪不得初中你进步那么快。”

少时的虚荣也让宋老师表扬了，在宋老师眼里，自己的学生哪儿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