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鲍安顺

唐代诗人陆龟蒙这样写《秋荷》：“盈盈一水不得渡，冷翠遗香愁向人。”那秋荷，在盈盈一水间，冷翠遗香，让人欲罢不能，欲盖弥彰。也正如他在诗中所说，那“不得渡”，是窘境，是无奈，愁煞人心，却甚是美好。清代郑板桥写《秋荷》诗云：“秋荷独后时，摇落见风姿。无力争先发，非因后出奇。”写得像他的画一样，出奇制胜，让秋荷的风姿，不争不奇，却很自得。我想那秋荷，在秋日夕照下，仿佛素衣仙子，临风不骄，在苦寒到来前，犹见风姿。是呀，郑板桥心中的奇，在于他运笔之间的淡雅，轻松从容，风骨见霜。诗人写秋荷时，赋予它谦让精神，贴切地表达出他的诗心主张，就是实事求是，虚怀若谷，有着至极的生命境界。

白居易《衰荷》一诗云：“白露凋花花不残，凉风吹叶叶初干。无人解爱萧条境，更绕衰丛一匝看。”此诗的叙述，让人伤感，那秋荷，是晚秋之荷，或者说是初冬之荷。明代画家文徵明，也在《钱氏池上芙蓉》中写道：“露洗玉盘金殿冷，风吹罗带锦城秋。相看未用伤迟暮，别有池塘一种幽。”那秋荷的“幽”，与白居易的“萧条境”，如出一辙，写出了秋荷的气质，也写出了秋荷的神态，有诗意动感，也有情境风韵。

唐朝诗人李群玉的《晚莲》中有一句：“残香随暮雨，枯蕊堕寒波。”大诗人李商隐在《暮秋独游曲江》中亦写秋荷：“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二人所写，情韵妙合，异曲同工，都是暮秋之荷，叶老枝残，蕊枯香断，让人无限感怀，也让人十分惆怅，更让人在触景生情时，内心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李清照在《一剪梅》词中写到“红藕香残玉簟秋”，那是诗意的红藕香残，在秋天“雁字回时”，在那“月满西楼”之中，“轻解罗裳”是一种风情，“独上兰舟”更是一种意味。只有凭借秋荷，才能写出这样的诗情画意，从而生发出“云中谁寄锦书来”的心灵感叹！女词人写的秋荷，充满了书卷气息，令人魂牵梦萦。

现实中，老家江南的秋荷，也是美妙至极的，我摘一支闻它时，散发出清新泥土的香味。那香味，在鼻尖游荡，沁人心脾。我想那秋荷，但见长江送流水，与江南的秋水长天，一脉相承，掩映于西边落日下，风光迷人，古拙苍凉。此时，随风飘荡的，还有渔船，袅袅飘散的炊烟，涓涓流淌的小溪，龋龋而行的水牛……一切似乎与秋荷无关，其实密不可分，那是江南的秋意画卷，也是秋荷的心灵家园。我在江南凉秋，感受着一场秋雨一场凉，还乘着凉爽，兴致勃勃地去赏秋荷。我看那一望无际的池塘，没有了风荷无边，也没有了出水芙蓉，那荷花的一朵一朵，已是昨日风光。在我远远望去时，仿佛看见了那秋荷，是脱了粉红长裙的姑娘，在枯色荷叶上，优美地跳舞，是一幅生动的白描画。那秋荷，枯色透光，又像个娃娃，让我心生迷离。我想那秋荷，让古人着迷，大多写出了荷之残境，少写秋荷之风骨，把它的风姿，表现得出浴铮铮。

早秋之荷，有些品种，在江南还是盛开的，那首著名的《西州曲》写道“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就是如此。那些秋荷，并不完全衰败，它开放得更显成熟，也更加意味深长。秋荷，不仅是“出污泥而不染”，而它把一生都献给了人类，晚秋变老的荷，心灵更美，更高洁。它的藕、花蕊、荷叶、荷叶梗、莲子心，都是中药材中的特效药。据说，鲁班根据荷叶的构造，造出了伞，可以晴日遮阳，雨天避雨。有诗云“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那迷境，那情境，还有那情绪，都有雨中迷雾般的诱惑，伞下缭绕心间的渴望。是呀，我观秋荷，不禁感叹，秋水若黛，那秋风弄出了涟漪，那涟漪滟滟如澈，让尚未沉睡的秋荷，似仙子，如画卷。那秋荷，在江南的秋天，最淡泊，最明志，最诗意，也最具有无悔的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