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鲍安顺

一片落叶的叹息，我听到了。那片落叶，在春天的枝头展示过娇嫩，水灵灵的。深秋后，它化为鲜艳，璀璨醒目，让我心醉。我感叹，那落叶像一台戏，有开始，有结局，有高潮，只是需要较长时间，酝酿过程，铺呈情节，展开故事，表达意趣，显现灵魂的驿动。我从它发芽，一直观察到它凋落，看着它脱去碧绿羽衣，换成霓裳，呈现精彩的容颜。随之，它就凋零了，飘落的身影，与蝴蝶争艳，与蜜蜂吟和，与风儿竞舞，真有点物我两忘，悠然自得。

那叶儿，飘落的过程，让我惊羡，也让我伤感。我想，如果遭遇雷雨风暴，那柔弱的鲜艳，像受伤的灵魂受到重创，叶身在颤抖，在飘摇，在苦苦挣扎着，瑟瑟落下。那情景，就像我遭遇惊吓的眼神，被摧残时的惊讶，惊恐委屈，愤懑惶然，也无可奈何。那落叶，在与暴风雨的对峙中，让人想起上了断头台的羔羊，瑟瑟发抖，泪流满面。可是，它在未落之前，面对严峻的考验，生死攸关的峻厉，努力与自然抗衡，顽强挣扎，不愿离开枝头。我似乎看到了，它的灵魂在驿动，在挣扎，犹如梦幻燃烧，无疾而终，物是人非。

一片落叶的背影，是一个完美季节的结局。我看落叶，它飞舞或飘落，犹如蓦然转身的回望，显出了优美孤线，或轻盈，或沉重，有方向与结局，也有心态与归根。它凋落时，就像灵魂的战栗，开阖的智慧眼神，拥有着沉闷表情，挟持寒意的苍凉。我感觉，它在飘摇和挣扎中，眺望天堂的光亮，那是在寻找，寻找着爱的吻，心的灯，善良的归宿，渴望的摇篮。

我与落叶，常常相遇在文字城堡里，让心安静下来时，少见忧伤，多了沉思。读杜甫的“无边落木萧萧下”，颂屈原的“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念宋玉的“悲哉，秋之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叹郑板桥的“一枝一叶总关情”。那些落叶，在我眼里，透过古人的苍凉笔触，挣扎着，然后凋零、腐烂，化成了肥料，生成落叶对根的情谊。是呀，落叶有情，那是灵魂的歌唱，是知恩图报，化为了春泥，来年更护花叶。

莎士比亚说：“总有些追逐会化成云烟，总有些故事会写成诗篇。”我感觉生活就像一片落叶，有无数轻盈的少女在翩翩起舞，有一张张舒展的手臂在风里招展，让人目不暇接，也让人瞠目结舌。那枫叶，透红后枯黄，飘落得漫山遍野。那银杏树叶，金黄得醉人心扉，扇子般的叶片，散发缕缕清香，它在风中翩翩起舞，只在一夜之间，就尘埃落定，洒落一地金色。还有大漠胡杨，一抹刺眼辉煌，燃烧惨烈激情，点亮绚烂诗意，让我想起古代将军征战西北，在大漠孤烟深处，写下赤胆忠心，屡建赫赫战功。可是，我也惊叹，天妒英豪，感伤落叶飘零，那是风华早逝，如英灵可赞可叹。

有片娇小落叶，叹息着，落于我掌心。也许，它刚刚脱了明黄色的外衣，或者高贵绚烂的容颜，我想它曾经像一个威震古今的女皇，端坐在树枝的大殿宝座上，绽放权利的欲望，安静地欣赏天下英雄，挥洒血汗，气质飞扬，风采灼灼。

读欧·亨利的小说《最后一片叶子》，内心十分震撼。文中的老画家贝尔曼，为患肺炎而奄奄一息的穷学生琼珊画了最后一片常春藤叶，从而挽救了一个濒临死亡的年轻生命。而老画家贝尔曼，却在画叶时因感染风寒去世了。那个在社会底层挣扎了一辈子的老画家，虽是个小人物，一生饱经风霜、穷困潦倒，却充满了爱心，拥有崇高灵魂。为此我想，老画家像是一片落叶，而青年画家琼珊，则是被滋生复活了的新叶，像常春藤叶一般，绵延绽放，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