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国梁

我小时候正值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距离现在30多年了。记得那时候，每到收获季节院子里的白萝卜就成堆。这些白萝卜个儿真大，个个一尺多长。

物以稀为贵，这话实在是太有道理了。无论什么东西，多了就给人泛滥之感，泛滥了便沦落成下等食物。我从来没觉得白萝卜好吃过，每当看到院子里一堆堆的白萝卜，我就觉得没滋没味的日子太难熬了——秋收后再加上整整一个冬天，白萝卜几乎每天都要登上餐桌挑战我味蕾的承受力。

白萝卜太难吃了：切成条用素油炒着吃，软塌塌的味同嚼蜡；切成块跟白菜豆腐一起炖着吃，味道更差，不如白菜有蔬菜的清香，也不如豆腐有浓郁的豆香，所以我每次不小心夹到白萝卜就会一筷子甩出去，母亲为此没少训我；有人喜欢生吃，说有甜味，可我真受不了生吃白萝卜的辛辣味儿——就像你看一个人不顺眼，怎么都觉得他身上有股邪气。

时光的白马纵身一跃，30多年过去了。这些年里，人们的生活条件逐渐改善，餐桌也越来越丰盛了。有了那么多新鲜水嫩的蔬菜，每天都来桃红柳绿地装点餐桌，我几乎彻底遗忘了白萝卜。

白萝卜再次登上餐桌，是有一次吃火锅，妻子把白萝卜切成薄片码放在一个精致的碟子里，只有七八片，但切得均匀、码得整齐，颇能给人美感。白萝卜，前世与我无缘，便消泯在蔬菜世界的佳丽三千之中。历经轮回，今生竟再次与我重逢。

妻子笑眯眯地说：“白萝卜可是好东西哦，润肺养胃，消食生津，除了营养丰富，还有药用价值呢！现在讲究饮食养生，你得试着吃一点！”我皱了皱眉头，把小时候吃白萝卜的感受讲给妻子听。她笑了：“那个年代，缺油少盐，啥菜做出来都没滋没味。那时谁家炒菜都舍不得放油，炒菜基本上等于白水煮菜，能好吃吗？而现在大不一样了，各种调料一应俱全，各种吃法花样翻新，吃啥都能吃出好味道来，不信你试试！”

火锅中浓郁的汤汁翻滚，香味扑鼻。我夹起一块白萝卜在火锅中涮了涮，然后蘸上一点加入麻酱、花生碎、辣椒油、海鲜汁的调料。没想到，白萝卜在浓香中绝尘而出，颇有点清新清奇的味道。白萝卜火候正好，细细品味，口感真是不错呢！我忍不住生吃了一口白萝卜，爽脆可口，清甜味美，微微的辛辣味来得正是时候——原来，白萝卜这样好吃呢！我对白萝卜的态度，有了明显改变。

后来，我家餐桌上隔三岔五就有白萝卜登场。羊肉白萝卜、白萝卜鲫鱼汤、凉拌白萝卜丝、白萝卜排骨汤，花样多，味道美，我很快爱上了吃白萝卜。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曾经极为鄙弃的食物，重新唤醒了我的味蕾，一次次刷新我的感觉。

在我看来，白萝卜经历了从前世到今生的轮回，已经完全换了面貌，它再也不是那个粗陋蠢笨的形象了，而是摇身一变，变成了千娇百媚的美食，让我念念不忘。

一个人对同一种食物的感觉为什么差别如此大？是岁月改变了人的口味，还是食物本身发生了变化？都不是，我想应该是白萝卜前世与今生的背景不同造成的。白萝卜的前世，物资贫乏，我们吃东西只停留在果腹阶段。而白萝卜的今生，是个物质极大丰富的时代，生活条件好了，我们学会了把粗糙的食物做精细，于是吃出了更为丰富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