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艺伟
我第一次留意施秉县马号镇黄古村,是在今年四月。那是樱桃花开的时节,单位有人问,谁想去黄古看樱桃花?我当时就想,黄古的樱桃花会是这座县城在这个季节的一种标志吗?就像武大的樱花或是武汉樱园的樱花那样,一到樱花盛开的季节,人们就会相互邀约,好像那是一年中不可错过的一道靓丽景色。
四月底,我终于如愿坐上了通往黄古的车。我们一行四人,从县城直奔马号镇黄古村,为的,就是黄古的樱桃花。我们沿着公路盘旋而上,在群山深处绕行,但是我们来晚了,或者说是今年的暖风来早了,这里已是遍地纯白,没能如愿看到樱桃花盛开的样子,我们败兴而归,直接把车子开离了黄古。就这样,我错过了黄古的樱桃花。
转眼就到了8月31日,已经过去了几个月,这次,我终于又找到机会前往黄古。
恰逢省报记者来采访,在施秉选了两个点,其中一个就是马号镇的黄古村,借此机会,我也一起踏上了去往黄古的路。
大约是在上午8点20分,我们从县城出发。尽管阳光灿烂,蝉鸣不停,从车窗外灌入的风却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温度,初秋的凉爽似乎先从微风中让人感知。路边,百日草、紫茉莉和野棉花都尽情绽放着,稻谷也开始泛黄,还伴着淡淡的稻香,玉米秆子也已成片枯萎,呈现出山头那一片片灰黄色,还有那边田土的一大群妇人,有说有笑地挖着红苕,好一派丰收景象。
然而这漫漫路途,总有几个弯道能让内脏在肚腹里翻飞,尽管如此,黄古依然是我们所期待的目的地。可车子开到清水江边时,突然下起了雨,滴滴答答,乌云飘浮在我们头顶,越往前,雨下得越大,所有雨水都狠狠拍打着车窗,原本的蓝天白云一下子消失,江对面的群山也变得模糊不清,跟江水仿佛融成了一片。我有些担心,一会儿到了黄古可怎么采访?难道直奔村委会不成?如果不能去村里面转转那就没意思了。谁想,在穿过一道又一道大弯,越过一片又一片稻田后,阳光又奇迹般地出现了,把被雨水打湿的万物照得更加透亮,仿佛所有东西都在闪闪发光。雨停了,稻田里几个打伞的人走来走去,时不时弯下腰打探着什么,像是在查看稻田的田埂有没有被水冲坏。而此时,我们也刚好抵达黄古村。
接待我们的是位年轻帅气的90后村主任,姓潘。这位年轻的黄古村村主任一身干净整洁的白衬衫和黑西裤,手里拎着公文包,脸上始终挂着暖心的笑,看起来精神抖擞。他可真是颠覆我对村主任的认识,竟然还有这么年轻的村主任?我开始在心里发出第一个疑问,继而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黄古村怎么也算个偏远村寨,年轻人都想往外跑,村主任是如何抗拒住外面的诱惑而决定留守家乡的?作为一名90后,能胜任村主任一职吗?虽说年轻人吸收新知识的能力更强,抗压能力也更大,但是,村寨事务不比其他,他能处理好那些复杂的关系吗?他的家人会不会支持他这么做……一连串问题从我心中跑出来。
应省报记者需要,村主任把我们带到了村里的“爱心超市”,并详细介绍了这个超市的诞生原因和运行方式。其实就是鼓励村民多思善行善,然后给予他们相应的爱心积分奖励,每1积分相当于2元钱,村民们可以把收集的积分拿到“爱心超市”去买自己需要的物品。以前一进黄古村,给人的印象就是“脏乱差”,厕所、猪圈、牛圈等流淌出来的脏水渗透村寨各处,到处都是猪粪、牛粪和厕所脏水,臭气熏天,蚊子、苍蝇也满天飞,很多路段就跟个垃圾池一样。现在的黄古,它一面是成片的木制吊脚楼,一面是新农村改造的身影。统一的路灯、完善的消防设备、通往各处的硬化路道、独立干净的户厕等等,看得出来,这个村落是多么受重视,村貌焕然一新,村民们也得到了实惠,对村干部自然是无比敬重。
除了这些,村主任还带我们去了位于寨子中间的大广场,算是村里的群众活动场所,平日村里有什么大型活动都在这个广场进行。而广场边上,也新建了个合约食堂,供村里办红白喜事时使用,里面不仅场地宽,设备也齐全。据说,村里大多人家房屋面积都十分有限,办酒席根本就没场地,这才有了合约食堂。合约食堂的出现,既规范了大家的生活习惯和办酒的制度,又便于卫生的统一管理,避免出现一场酒席后垃圾乱飞的情况。
在黄古,楼房都是依山而建,较为密集,入寨的道路也都比较狭小,的确没有多余的空地拿来办酒席。不过这边的吊脚木楼都挺有特色,第二层都有个伸出来的小阳台,透风透光,算是整栋房屋光线最好的地方。由于楼房密集,使得很多巷道都幽黑一片,尤其是一楼。从广场上回来,我们路过一栋木楼,突然一阵织布机声从我们头顶传来,放眼望去,只见一位苗族奶奶正聚精会神地坐在刚刚我们路过的那个木楼二层的小阳台织着布,大家都很好奇,也很激动,都想上去一探究竟,于是村主任用苗语和楼上的奶奶沟通,奶奶便下来给我们开了门。
跨过门槛,一楼的光线实在太暗,我们不得不借助手机电筒来前行,穿过漆黑的一楼,走上楼梯,光线才慢慢明亮起来。来到了阳台,阳台就像一个被围起来的小院坝,堂屋神龛、卧室、厨房统统都在这里,好像二楼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楼,而一楼,只不过是承接幽暗的一个接口。我想,这或许就是黄古吊脚楼的用意呢?毕竟依山而建又如此密集,要想避开一楼的幽暗和潮湿,便不得不这样设计。阳台的木制围栏下还有一排凳子,同围栏相连,当地人将它称为“美人靠”,也是当地苗家的一道文化符号。据说,这是苗家姑娘的开放式闺房,她们会在这里飞针走线、纺纱织布、挑花刺绣,甚至制作嫁衣。这里既可以凭栏远眺,又可以休憩纳凉。想必在更遥远的时代,“美人靠”还能登高望远观察村情动向,对于苗族这个在历史上历尽艰难的民族而言,给“美人靠”赋予这个功能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今天,这些古老的留存已然成了他们的一种文化符号,正无言地诉说着苗族的史诗。
奶奶领我们来到织布机前,为了让我们一睹她织布的风采,她坐回原位去开始纺纱织布。几分钟后,奶奶拿出一条成品给我们看,让我们帮她宣传,那是一条彩虹似的矩形棉布,最里层是纯白色棉线织成,最外层是红、紫、蓝、白、黑等各种色彩纺成的条纹,摸上去厚厚的,这块布,是做头巾用的。
满足心中的好奇后,我们便要离开了,奶奶不懂汉话,我们不懂苗语,只得让村主任在我们之间传达彼此的意思。奶奶想留我们坐下来吃个饭,我们向她道了谢便又沿着“美人靠”走下了楼梯。
黄古是个典型的苗族村寨。据村主任介绍,以前,这边的人都没什么文化,世世代代都过着自给自足的农耕生活,且过得满足。他们听不懂汉话,也不愿上学念书,所以无法外出,后来,因为这里人多地少,又都是上坡下坎,有些家庭仅仅依靠在家务农根本就吃不饱饭,不得不走出黄古到外面去谋生,而那时候的观念跟现在不同,最开始走出黄古到外谋生的人是会被村民瞧不起的,因为黄古村人历来都是自给自足,而走出黄古的这部分人是因为吃不饱饭了才被迫离开。但也正是早期走出黄古的这部分人接触到了汉文化,开始学习,加上外出打工挣到些钱回来,才慢慢改变了村民们原来的思想。
说来,村主任也算走出黄古的人,学过厨师,搞过销售,跑过业务,做过饮料批发。但他为何又选择回到这个偏远的村落呢?“村委会到我家来做思想工作,喊我当村干,我家里老人也非常支持。在乡下,特别是我们少数民族地区,老人家觉得当村干光宗耀祖,既然家里人也支持,村委和村民也比较相信我,我觉得能为村民做些事情也是件好事,所以我就担起了村主任这份责任。”村主任的回答为我们解开了疑惑。这些年,他也见证着黄古村的变化,据他说,从2017年到2019年,黄古几乎是每年变一个样,以前走哪里都是泥巴路,特别是夜路,谁走谁怕,一场雨,到处都是烂泥巴,还有房屋破烂、漏风漏雨等问题,后面都通过危房改造等措施得到了解决。黄古最终在时间的见证下展露出新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