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重新
今天母亲是六十三岁生日,可她住在ICU病房。没有生日鲜花,也没有儿女陪伴。
十余年来,母亲一直病魔缠身,一年到头没有过上几天轻松爽快日子。最近一年,母亲由于呼吸日益衰竭,平均吸氧量不及正常人的三分之一,从而导致心脏运行负担过重、引起心血管疾病并发综合征,加之多年血压高位等,让其常年处于高危病情之中。
今年2月12日(农历大年正月初一),母亲突然神志不清、昏迷过去了,我们慌乱中第一时间把她送到了县人民医院抢救。今年端午节、国庆节前后,母亲连续四次被救护车送进ICU病房。加上刚刚的12月14日这一次,她今年已经是第7次住进ICU病房了。
母亲一辈子没有多少时间进城,年老了一进城就是待在医院的病房里,这让她十分的不自在。我每次短暂进入病房看望她,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叮嘱她要快点好起来,她总是十分自责而重复地说着:“儿呀!我怎么又不争气嘞,又给你们添麻烦了啦!”从2020年1月暴发新冠疫情以来,受疫情严格管控要求,病人住院很难像往常一样一大家子人陪护着,规定只允许家属一床一人陪护,其他亲戚朋友都难能探望了。这样一来,在医院的日子里,母亲就更显得孤单了。有些时候,母亲也会莫名地烦躁和不高兴,一整天不说几句话。有些时候,母亲还不好好配合治疗,平稳控制病情后回到家中也不遵照医嘱,导致她的病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多次陷入昏迷不醒的状态。
年初母亲住院,父亲是十分不情愿陪护的,现在也慢慢适应、接受了。今年母亲七次住院,每次少则两周,多则二十余天。一年下来,父亲差不多就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医院,跟着母亲一起受罪和煎熬。两个老人一起相依相靠,相互珍惜,相互陪伴。父亲时常悲伤叹气:“你们的妈妈可能好不了喽!”是啊,随着年龄的一天天增大,母亲的病很难完全治愈了,主治医生每次医嘱都是管控和保养,再没有其他良方了。
母亲病了,最揪心的人就是当儿女的了。父母一生操劳,含辛茹苦养育我们兄妹四人。现在,儿女们各自成家立业,也各自分奔各地,忙碌着自己的家庭和生活。父母一辈子生活在农村,进城生活十分不习惯,也不愿意随子女生活,儿女们劝来劝去才去城里,也像走亲戚一样,住上个三五天就又想回乡下老家了。人到成家立业后,又人到中年时,上有老人、下有小孩,日子虽然比过往好了许多,但有时也不免捉襟见肘。对于父母,无论是陪伴还是赡养,当儿女的还永远做得不够。一年到头,儿女们回到父母身边也就两三次,甚至离得远的就一趟来回而已,真正陪上父母吃上一顿热腾腾的饭就是了却心愿了。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方才想起唐代诗人孟郊的诗句,便又想起了父母一辈子的操劳。父亲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耕地打田、插秧薅草、挑柴卖炭,春夏秋冬无闲日。母亲也一样,一位平凡羸弱的农家妇女,一生陪伴父亲勤俭持家。父母养育的四个孩子,今天都成家立业了,虽未有大的出息,但也生活得自然,这是父母的心血和愿望。一天一天的日子过去了,父母渐渐老了,双鬓花白,皱纹爬上了额头,沧桑写满了面容,腿脚更显得不灵便了。尤其是母亲常年生病、住院,让他们的晚年生活过得更为沉重和单调了许多。
儿时的记忆,成长的陪伴,母亲的角色从未缺席过。那个年月,母亲虽然没有上过学堂,大字不识几个,吃了一辈子没有文化的苦。比如,小到赶乡场时卖柴草、卖姜蒜、卖辣椒,大到一年辛苦散养的三两头肥猪、牛羊,在买卖上总是吃了一些亏。我还清晰记得,父母以前曾经给我们定了些规矩:“你们几兄妹,若能读书有出息,把房子、耕牛卖了也要读。如果考不上也不要记怪爸妈,就回家干农活。”后来,我们兄弟三人也算遂了父母的心愿,先后考上大学和职业学院。我们靠着父母起早贪黑的辛劳和自己勤工俭学的支撑,完成了学业。然而,父母一年四季在田间地头埋头劳作的身影,永远定格在我们的心里。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慈母吟》一遍一遍回荡在故乡的山间,母亲一个一个送走了身边的孩子。从此,母亲的牵挂和思念被日子分成了四瓣,这边刚嘘寒问暖完,那边又絮絮叨叨上了。“你们在外工作,一定要注意安全、注意身体,好好干活、好好生活!”母亲的唠叨犹如冬日火炉生起了无限的人间暖意。
这样的日子很美,平平淡淡地活着便是一种幸福。再苦再累再难的日子,都会过去的,上苍给予的时间之水会冲刷一切,留给自己的,都是最为珍贵的记忆。我们是幸运的,我们是幸福的,能有这样的父亲和母亲。
今天是母亲的生日,我不能陪伴病房里的母亲,除了无尽的愧意,只能在心里默默祝母亲生日快乐,为母亲祈祷:康复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