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统一刊号:CN52-0017 黔东南日报社出版

2022年03月05日

​点亮一盏灯,照见脚下这片土地

□ 姚 瑶

由青年学者姜秀波校辑的《凯里古代诗文集》即将出版,这对传承凯里文脉、推动清平文化研究来说,是一件值得称道的文化雅事。

收集整理这些古诗文,是一件极其孤独的事。这几年,秀波跑遍陕西、四川、湖北、江苏、北京等地图书馆,查阅大量文献资料,走访了无数民间人士,才把这些业已遗散在历史尘埃中的诗文一首一篇收集起来。个中艰辛,自不待言。

这一部厚重的《凯里古代诗文集》背后,凝聚着他无数的辛酸和汗水。在物欲横流的今天,别人理解了没有,我不得而知,但我却为之而感动。当秀波先生嘱我为这部厚重的诗文集写几句的时候,我应允了。我想,这是为文者之间的惺惺相惜,但更多的是想唤起人们关注脚下这片有着厚重人文历史积淀的土地。

《凯里古代诗文集》所收集诗文以明代“贵州开省以来人物冠”孙应鳌之诗文最为瞩目。在中国历史上,明朝是一个自我失序的朝代,本应该可以成为一个推动中华文化大繁荣、中华民族大发展的时代,但由于扭曲的政治生态所带动的社会生态、文化生态,开始背离中华文化所固有的人文秩序,虽在明朝中后期有张居正、孙应鳌等人的极力扶倾,但仍然无法阻拦整个人文社会的失序。

张居正作为大明帝师,与历史上的姜子牙、管仲、商鞅、李斯、张良、诸葛亮、房玄龄、耶律楚材、刘伯温齐名为十大帝师,其能力、才华及治国理政经略可窥一斑。十年的辅政,换来明代政治经济文化全面开花,可以说,“万历中兴”,几乎创造了一个晚明社会、文化的小高潮。但令人扼腕叹息的是,这场改革最终戛然而止,大明也随之坠入无可救药的深渊。

出生于清平(今凯里炉山)的孙应鳌,是贵州历史上第一个给皇帝讲课的人。作为张居正改革集团的核心成员之一,又同为皇帝的老师,孙应鳌较好承续了张居正的思想精髓,比如对皇帝灌输重德爱民的思想、树立重勤轻玩的观念、强调重道轻艺和重俭轻奢等。但中晚年因对现实的隔膜和愤懑,孙应鳌最终把眼光转投向满目疮痍的社会,写下了《无麦谣》《荒城谣》等不少直抒胸臆、悲悯天下苍生的诗作。

《黔诗纪略》中收孙应鳌诗作457首,他的《督学文集》《学孔精舍诗钞》则是流传至今贵州较早的两部诗集。

明代中晚期,阳明心学历经了从发展到巅峰的重要阶段。从正德年间王阳明在贵州向世界发出振聋发聩的“龙场悟道”后,阳明心学已经作为一个具有广泛性影响的学派而登上历史舞台,阳明弟子遍布全国,阳明心学不断在海内外传播。“清平王学”,又或被《明儒学案》遗忘的“贵州王门”,均产生于这一时段。因而,古清平承载着凯里市历史的变迁和文脉的传续,并一度成为贵州学术交流中心,被学术界认定为“贵州五大王学重镇”之一。

古清平,是一个诞生“贵州文化旗手”的地方。清万斯同在所著《明史》中称孙应鳌“奋起荒徼,以学行知名,为黔中人士之冠”,而后“西南大儒”莫友芝亦论孙应鳌为“贵州开省以来人物冠”。清道光年间贵州巡抚贺长龄则言“至明而清平孙文恭公出,直接洙、泗、濂、洛之传,一时名德钜公争相引重,黔遂居然邹鲁矣”。而“贵州睁眼看世界的第一人”黎庶昌也说:“孙应鳌如星日之气,历久弥光”。有孙应鳌的古清平,虽然走过了落寞的四百年,但依然充满了文化的庄重和文学的温暖,依然闪射着一种让人敬畏的学术力量。

因为扼守作为“西南大动脉”的湘黔古驿道,古清平在五百年间凝结了大量珍贵的文学艺术遗产。伟大的心学集大成者王阳明途径并短暂寓居清平,作诗《过清平》;明嘉靖朝曾任内阁首辅的夏言,早年道经清平,作诗《清平道中》;著名理学家蒋信游历清平名胜,作诗《清平宾阳洞》;有“嘉靖广五子”之一文坛盛名的吴维岳宦游经清平,作诗《览云溪洞》;明中期文学流派“后七子”之一吴国伦宦黔数年,在清平留下吟洞诗作《云溪洞》《天然洞》;清乾隆年间,著名文学家李绿园行经清平,作诗《清平县》……翻阅这些名家古诗文,让我再一次回到前朝。

可以说,通过《凯里古代诗文集》,清平文化所展现出来的宏巨体量,已经超出了我们被文化表象所压缩的“想象空间”。这还不包括尚未发现的清平诗文,以及已经散佚的清平人著述。如秀波先生所言,清平兴学,且人文“为之一振”后,明正德、嘉靖、隆庆、万历四朝,蔡潮、王阳明、张翀、邹元标、王宗载等诸多名家,或镇守清平,或寓居清平,或迁谪清平,或清平人投其门下,又或常聚清平论学,拉开了清平文化的大幕。清平文化最终自成体系,成其为贵州地域文化与中原文化、贵州本土文化与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交融的一个经典范例,在今天这个时代拿来研究,依然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和当代价值。

事实上,我们对清平文化是有着深厚情结的。历史的车轮前进了数百年,人世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忽然有一日我行走在炉山老城区的街头,临街的建筑层楼叠院、高脊飞檐,复古的徽派建筑依然有当年的气势,这些历史的痕迹并没有轻易从我们记忆里抹去。自1913年更名为“炉山县”起,“清平县”作为历史上的旧称已被弃用了一个世纪,其后“炉山县”又更名为“炉山镇”,成为如今凯里市的老城区。“土著”的炉山人骨子里,至今还流淌着一份久远的自豪。

我曾怀着极其虔诚的心走进炉山,在孙文恭公祠,大红朱漆依然呈现新鲜的味道。猛一抬头,正厅房梁上缠绕着红丝带,微风轻吹,把四百年前的历史无限拉近,像打开的史书,一页页翻开……

当商品经济大潮和大众文化浪潮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时,泥沙俱下,当中也许低俗不可避免。但正如黑格尔所说,一个民族有关注天空的人,他们才有希望;一个民族如果只关心脚下的方寸土地,那是没有未来的。

古镇次第凋敝,文化的灯盏次第熄灭。秀波先生的举动,是以微弱之力在点亮一盏盏灯火。中华民族五千年来的文明之所以从不间断,生生不息,在历史传承中兼容并蓄,就是有一大批像他一样执着、矜持的文化人在坚守、传承。

数十年来,《孙应鳌年谱》《孙应鳌文集》《孙应鳌研究》《孙应鳌思想研究》《孙应鳌全集》《孙应鳌集》等学术专著陆续出版,《清平时光》等文艺作品集也相继面世。我想,这是文化的觉醒,文化人的觉醒。

当我们在追求诗和远方的同时,自觉与不自觉之间,“一不小心”就忽略了脚下的文化。生于斯长于斯,我们习惯地认为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从审美角度上,不同程度上忽略了一直深入我们骨髓里的文化。实际上,凯里正如一座文化富矿等待着我们去挖掘、发现。我们有理由相信,随着《凯里古代诗文集》的成书,对“清平文化”走向更广阔的学术空间,对提振凯里文化的内涵及自信必将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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