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统一刊号:CN52-0017 黔东南日报社出版

2022年05月07日

文学的“地方性”

—— 陈永忠短篇小说一窥

□ 姚 瑶

侗族作家陈永忠近年来主攻短篇小说,短短几年间创作带有强烈区域味道的小说在一些著名刊物发表,取得不菲的成绩。从我阅读他的部分文本来看,带着独特的取材、独特的文化特质、甚至还有独特的本土方言,牵动着我。

《鸭客》这个短篇小说发表于2019年4期《民族文学》,《半边月》发表于2019年5期《广西文学》,我选择从这两个小说谈谈文学的“地方性”。

马尔克斯在写出《百年孤独》之前已经很著名了,但却缺少令人耳目一新的伟大作品。后来他受墨西哥作家胡安·鲁尔弗的小说影响,幡然猛醒地看到了地方性知识的超凡力量,于是他返回故乡,在遥远偏僻的马贡多,寻找到独特的文学创造力,《百年孤独》诞生,世界为之震动。

我一直认为故乡的“地方性”是作家思想最初的出发点,那一块胞衣之地藏着无限可能的文学富矿。

刘志华在《文学地方性:贵州三代作家创作管窥》写道:蹇先艾的风俗小说以田园牧歌的情调,在怅惘、忧郁的情绪中给人们展示出“老远的贵州”那种前现代的生活。何士光笔下的“梨花屯”世界,是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贵州乡土变革的诗意审视。欧阳黔森书写的乡土传奇与村野生活,带给读者的是对这片土地厚重历史与当代生活的体认。

这三代作家选择用地方性元素,通过文学的方式讲述贵州近百年来社会生活的巨大变迁。在他们的文本里展现以地域性为中心的文学理念,建立丰富的文化精神内涵。

“那次,他们款起来很投缘,居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于是,就在堂屋结拜了兄弟(当地叫打老庚)。”“款”这个带着独特地域特色的方言,也许只有在侗族地区才读得懂,我们常说款天,那就是吹牛的意思。“打老庚”也带着浓郁的地域特色。

一名有抱负的作家,他的文学书写肯定有着隐隐约约的“地方性”,笔下的对象、历史、现实、文化、故事、语境,与作家生长的这块特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著名评论家谢有顺曾说过:“在全球化时代里,文学就是强调地方性。”因为“地方性”的存在让中国文化焕发出崭新的生命力。如果没有“地方”的视角,一个小说或许会乏味得多,正因为方言的存在,使得我们的地方性文化得到很好的传承。

陈永忠写的就是他熟悉的故乡和乡愁、故乡的鸭客、故乡的田坎、故乡的人物,他的内心有着挥之不去的故乡情结,他试图在文字里建立属于自己的精神版图。在他的笔下,鸭客的形象跃然纸上,这个消失和即将消失的行当再一次拉近我的情感距离。日夜浩荡东去的清水江诞生无数鲜活的故事,此刻不急不缓流入我的心里,让我久久难眠。

在我大部分文字里,我多次提到我的胞衣之地——圭研,那是黔东南一个僻静的小村庄,和中国大部分的乡村一样,宁静、安详而贫穷,但不缺温暖的怀想,在那个百十人口的小乡村里,是我文字的发源地,那是一扇我通往文学的大门,藏有我所有的乡愁。

“鸭客住的寨子叫冷水寨,那里有养鸭的传统,家家户户都养,人们养的鸭叫三穗鸭。为什么叫三穗鸭?鸭客与男主人喝过两杯之后,卖起关子来,不直接讲鸭,而是讲冷水寨种的稻子可不是一般的稻子。一年秋天,有人在一块水田里发现一株禾苗居然抽出三线穗子,真是奇怪。”这一段话有着广告嫌疑,却在这里成了文学书写“地方性”的巧妙之笔。

巴尔扎克写《人间喜剧》时也植入了广告,为报答一位帮他做衣服而不收钱的裁缝,把他的姓名和店址原封不动写进了小说,诸多社会名流、达官贵人因此都成为这家店的顾客。陈忠实的《白鹿原》、莫言的《红高粱》因小说的成功而带动了旅游的发展。

这或许是文学与地域之间有效的联系,也是一个作家在创作过程中持续的文学书写动力。

在谢有顺看来,文学意义上的“地方性”是文学写作的一个根基性东西。它强调的是一种个性的个人的表达。这种表达,一直是文学极为重要的一种方式。

在陈永忠的小说中,无时不刻在表达这种个性。一唱:“看鸭客,天上月亮想找伴,地上鸭客还打单,问你心宽不心宽?”一合:“哥不憨,天上月亮弯又弯,地上鸭客还打单,你讲哥心宽不宽?”

这些朴素的唱词,柔软得让人生疼。也体现陈永忠对现实生活、地域环境、地方传统、风物习俗的观察能力、体验能力、表达能力,从细微的感知升华到文学的表达。

“天上的月亮只有半边。另一半呢?落在了田坝子。”“寂静开阔的田坝子,一弯半月在夜色里闪着光。”这是陈永忠在另一个短篇小说《半边月》里看场白,读来颇有诗意。他在这个小说里,用极其调皮的语气写道:“比如,那人问,一只公鸭要管多少母鸭?老鸭客说,这你难不了我,公鸭是厉害的,至少要管15只。产蛋的季节,一天之内公鸭会把它的鸭妻们踩上一遍,一只也不会遗漏。”这些通俗易懂的语言,虽然土得掉渣,运用到文学作品中,却有另外一番韵味。

他在这个小说中运用大量的民歌,“看鸭客来看鸭客/竹子篙篙十八节/白天跟着田坎走/夜晚睡的半边月。”“这边唱歌怎不接/难道与哥没有缘/哥的妹妹有几个/像我乖的有没得。”带着浓郁地方特色的民歌给小说增色不少,增强阅读的快感,这正是文学聚焦“地方性”的魅力,当下文学创作注重叙事、轻视细节的刻画,陈永忠在处理文本时较好地把握小说的张力。

小说即是记录生活中的细枝末节和难以言明的人类情感。写鸭客,其实也是写我们自己。从陈永忠“鸭”系列小说来看,他重视“地方性”人物生存环境的细节描写,更多是关注人物的命运、遭际与生存、地域、风俗之间相互依存的关系。

作家的才华、思想境界和情怀,决定了他的写作能走多远多宽。如果能重视故乡的文学价值,深刻进入“地方性”的文学书写,大胆认识脚下的富矿就有写不完的题材。打通故乡与世界、故乡与文学对话的通道,把故乡的一棵树、一只鸡鸭等大千万物赋予诗意,用伟大的文字嵌入日渐凋敝的故乡,让故乡再度鲜活起来,才有可能产生影响广泛的作品。

--> 2022-05-07 —— 陈永忠短篇小说一窥 1 1 黔东南日报 c186728.html 1 文学的“地方性”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