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统一刊号:CN52-0017 黔东南日报社出版

2022年05月14日

苦瓜·臭豆腐

□ 伍名槐

小时候,我是不喜欢苦瓜的。一是因为苦瓜一身疙瘩,样子不好看;二是很不喜欢那苦味,偶尔吃上一口,脸也会像苦瓜一样马上布上好多疙瘩,忙不迭把东西从嘴里吐了出来。喜甜厌苦,是小孩子的天性,也是大多数人的天性。那时候,只要有两分钱,我们小孩子就会到寨子上的小卖部里买上一颗水果糖,放在嘴里甜上半天。我们也会苦中找甜,那就是在苦瓜变红后,籽儿外面包着的一层籽衣,是甜的。所以,我们总会要求爸妈让苦瓜红了再打,这样就吃到那甜甜的籽衣。

对苦瓜态度的转变是在那一次生病。不知什么原因,我突然发烧,浑身长出一片一片红色的“米米”,奇痒无比,我无法忍受。妈妈把我的衣服脱掉,拿起扫帚就往我身上扫,而且嘴里念念有词,大概意思是什么妖魔鬼邪都离我远点,否则用扫过屎尿的扫帚来把它扫走。爸爸也不闲着,马上到苦瓜藤架上连瓜带叶扯下一根瓜蔓,把茎叶捣烂后不停地往我身上长“米米”的地方擦;苦瓜切成片,泡上少量水,等那水稍变绿色,叫我喝下。我开始不肯喝,因那水太苦。爸爸说:“这是药,药哪有不苦的?喝下!”我是闭着眼睛,用手捏着鼻子把那半碗苦瓜水喝下去的。说也奇怪,不知是妈妈用扫帚把妖魔鬼邪驱走了,还是爸爸的苦瓜起了药效,一会儿,我的身上不痒了,长出来的那些红“米米”也渐渐消失。爸爸要我照他的方法,再弄几次苦瓜水来喝。喝过几次之后,我感觉那苦瓜的味儿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还尝试着吃了几片生苦瓜,开始时是有些苦,可吃过之后嘴里清凉清凉的。从此,我不再讨厌苦瓜,爸爸妈妈做出苦瓜菜时,我也吃上几筷,吃着吃着,我竟喜欢上了苦瓜。

我发觉苦瓜不是单纯的苦,它苦得有特点,苦得有风味,吃了它之后会感到满嘴清爽,甚至能感到一丝丝回甜。那时候,物质很匮乏,猪肉、鸡蛋之类都属稀罕之物。所以我们炒苦瓜大多是掺上些青椒、海茄而已,只要有海茄,这道苦瓜菜就风味极佳了。炒苦瓜,偶尔也掺些鱼干。鱼干,只要稍微勤快一点的人家,家里都会有。苦瓜炒鱼干做法和青椒海茄炒苦瓜一样,只是多加了鱼干这一种食材而已。苦瓜炒鱼干,在当时的农村可算是一道上菜。物质渐渐富足起来之后,炒苦瓜可就花样百出了:苦瓜炒鸡蛋、苦瓜炒肉、豉香苦瓜片、腊肉炒苦瓜、腊肠炒苦瓜……再后来,更多的人为了追求原汁原味,清炒苦瓜和凉拌苦瓜便应运而生。

“酸、甜、苦、辣、咸”五味中,“酸、甜、辣、咸”这四味是大多数人所喜爱的。“我们的生活比蜜甜”,“酸酸甜甜很好吃”,“吃香的喝辣的”,“除了油盐无贵味”等言语就足以证明。唯有“苦”,我实在找不出哪一句话能证明有什么人喜欢“苦”,即使有喜爱“苦”味食物者,其食物大多都不以“苦”命名,而美其名曰“独特风味”。然而苦瓜,直接以“苦”字冠名,毫不遮掩。

“臭”虽不列入“五味”,却也属“味”的一种,只是那“五味”是用嘴巴尝出的味儿,叫滋味;而“臭”则是用鼻子闻出的,叫作气味。和“苦”一样,“臭”也属人们不喜欢的味,谁愿“臭不可闻”?谁愿“遗臭万年”?说到这“臭”字,我不由想到了一种食物,这种食物也像苦瓜一样,毫不遮掩自己的缺点,直接以“臭”字冠名,叫臭豆腐。据说清朝慈禧太后喜欢吃臭豆腐,但嫌臭豆腐名字不雅,把它叫作“青方”。作为一种小吃,卖臭豆腐的小摊满街都是,什么“南京臭豆腐”,“长沙臭豆腐”,“绍兴臭豆腐”……弄得整条街道到处充斥着臭豆腐的味儿。喜欢吃臭豆腐的人都说,“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我呢,只感觉臭,没有香,因为我只要闻到臭豆腐那味儿就会作呕,怎么还能去吃呢?前段时间,天柱大街上突然冒出许多打着“天柱特色臭豆腐”招牌的摊子,弄得我在天柱城里几乎无路可走。偶尔有摊主还向我叫卖:“小伙子,来几点臭豆腐吧,天柱特色。”我掩鼻摆手,仓皇而逃。

我不反对别人吃臭豆腐,他们喜欢那臭味,喜欢去吃那东西,那是他们的自由。而对于臭豆腐,我是不喜欢的。

臭豆腐和苦瓜名副其实,不加虚饰,不事美化。前者我是无法喜欢起来的,但不管你吃不吃它,只要稍有靠近,它都会霸道地占据你的嗅觉,宣示它的存在。而苦瓜不同,它本身是苦的,却苦得安安静静,你吃了它,你就感觉到它的苦味,你不吃它,它的苦味绝不会影响到你,你根本不知道它是苦的,就是把它和其他食材放在一起炒,它传递给其他食材的只有它的清香,而绝不会传染一丝苦味。宋人周敦颐在《爱莲说》里说:“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莲具有洁身自爱,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不追名逐利的人格,它是花中的君子。而苦瓜“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它是菜中的君子!我是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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