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启春

那天前往巫溜，是冬日的一个午后，阳光懒懒的斜射下来，地上满是金光。

经历了连续的阴雨天，难得有这样的好天气，确实使人神清气爽。并且，我们这次是去拍摄巫溜的美景，以及它所折射出来的苗家文化，实在很难得。

巫溜，被列入第四批中国传统村落名录，作为中国农耕文明留下的遗产，想必它隐藏着诸多秘密。

绕过摆伟，从盘旋的公路俯瞰，下边有层层叠叠的梯田。谷底，是一条曲曲折折的小河。它应该就是巫溜的母亲河！

从村头望去，村中木屋鳞次栉比，青黑的屋瓦、斑驳的板壁、袅袅的炊烟，在阳光下显得古朴而宁静。

屋外，几个老人在晒太阳，手中的烟杆冒着阵阵青烟，好像在闲聊些什么。见到我手中拿着“长枪短炮”，就上前打招呼：“嘎雷劳也。”我们也不失礼节，一一还礼。

我们的人，一进村子就各自散开，去捕捉自己想要的镜头。

河边，几个村妇在洗布和晒布，青黑的染布随着木杵的起起落落，飞溅起漂亮的水花。那些光洁的砧石，整齐排列在河边，仿佛在述说着千年不变的故事。使人想起“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的诗句，月光总爱营造凄美的意境，砧杵总是思念远行的人儿，眼前的村妇，就是张若虚笔下那位被离愁别绪萦怀已久的怨妇吧？当今的农村男儿，大多远离故土，奔赴他乡，为的是养家糊口，而他们的另一半，则守护着一个家，包括老人小孩，她们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偶尔在月明星稀的夜晚，坐在自己早已不怎么使用的妆台明镜前，扒开幽帘，望着河边被月光照得光亮的砧石，以及鱼儿激起的漩涡，此时远行的心上人只在思念之中，只能彼此思念而无法相依相诉！

我们拍摄到的，只是她们美丽而疲惫的身影，永远捕捉不到她们那如月光一样晶莹剔透、温柔细腻的心灵！有几位大师还刻意请她们做几个动作，被她们婉言谢绝了。我想，最自然的才最真实，矫揉造作恰恰适得其反！

不知何时，河滩上已聚集了许多人，他们穿着苗族盛装，蹁跹起舞，洪亮的芦笙响彻河滩、村子和天宇。不多时，河滩、石桥上便挤满了人，他们驻足观看、用心倾听，还用手机或相机拍摄，记录着这壮观的场面。巫溜的芦笙，不仅曲调多变、节奏明快，而且深沉、雄浑，格外动人。男的步子刚健有力，女的舞姿潇洒自如，在冬阳的照射和河水的映衬下，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自然，与天地融为一体。让我们充分享受了一场视觉与听觉的饕餮盛宴。

悠悠芦笙，不知在苗疆大地上吹奏了多少个风雨岁月，它不仅仅代表喜庆，更是苗家儿女迁徙史上一个悲壮的符号！

我们越过一座小土坡，远远望见了另一处比较宽阔的河滩，河滩上铺满了长长的青黑色染布，在阳光在照耀下熠熠生辉。苗家一年四季都在染布做衣服，一套苗装，要经过很多道工序才能做成，其间的艰辛不言而喻。眼前这铺满河滩的青黑色染布，想必就是这次摄影活动的核心内容了。

河水静静地流淌，成群结队的鱼虾，在清澈见底的水中自由而快活地游弋。河岸上的小山坡，据说就是巫溜的歌场，阳光穿过重重叠叠的枝叶照进来，斑斑驳驳地洒落在歌场的草地上，草地散发着泥土的芳香。

同行的摄友说，一会儿要有村里的人来这里唱歌，我们就在歌场边或河边小憩。不一会儿，村民们便陆陆续续赶来，女的身着藏青色衣裙，头戴银花饰，颈戴银项链。男的服饰稍微简洁一些。但都漂亮无比，潇洒自如，和着银饰“叮叮铃铃”的响声，一切显得那么古朴、自然、和谐。

追溯历史，苗族属于蚩尤部落的一个分支，曾在资源富饶的长江中游两岸生息繁衍。后来，苗族人经历多次大迁徙，因为担心本族文化在大迁徙中失传，智慧的苗族先民便将自己的历史深藏于古歌当中，留存于民族的记忆里。苗歌，便是在原始神话传说的基础上逐渐发展起来，是苗族先民在长期的生产劳动中创造出来的史诗。

“呃……呃……”古老的苗歌唱了起来，歌声清雅、空灵、雄浑、悲怆……我深深被优美动听、悠远绵长的歌声所打动，闭目倾听，让思绪随歌声飘荡，不知不觉中，我仿佛穿越时空，时而望见滔天洪水、血染中原、民族迁徙的悲壮场面，时而目睹丧葬嫁娶、亲友聚会、民间节日的多彩习俗。

巫溜的苗歌，自由洒脱、激情奔放，像风吹林木，又似泉石相激。

巫溜的歌声，如同天籁！

歌声渐渐散去，河滩上飘起了袅袅炊烟，锅碗瓢盆也不甘示弱地唱起了歌。

村民与摄友们围坐在河边，说说笑笑，相互敬酒、祝福，酒足饭饱之后逐一散去，几匹青黑色的染布依旧晾晒在河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