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通讯员 廖尚刚
早就听说在黄平县南郊的灯草哨小寨有一座“美国山”,1942年,抗日战争时期美国政府在援建旧州机场时,于灯草哨小寨最高处修建了一个飞机导航站。这个导航站的故事在当地家喻户晓,笔者怀着一颗好奇之心,前不久与史志工作者一同前往遗址寻访,在当地向导解先平的引领下,我们如愿以偿地观览了这座“美国山”上的飞机导航站,并搜集了一些遗址的旧闻。
从灯草哨小寨的尸地坝往上走1公里,就能看到当年美国人修建的飞机导航站,一条从原湘黔公路延伸到站点上的3.5公里长的公路如今仍依稀可见,这条公路全部由鸡蛋大小的石粒铺垫而成,站点下方10米处还开辟有800多平方米的停车场,停车场上方还保留着两个当时美国卫兵的营房遗址。据说当年为了保护站点安全,美国军队还派出两个加强班在此驻守,严禁任何人靠近,于是当地人就把这山头禁地称为“美国山”。20世纪40年代,中华民族抗战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就是因为有像这样的飞机导航站,才使美国飞虎队战机源源不断地从驼峰航线上飞来,到达隐蔽于深山里的旧州抗战机场作中转,有效增援了湖南芷江机场,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劳。但在1946年,在这座山头下却发生了一件令人难以忘却的美国运钞机撞山坠毁事件。
1937年7月7日,日本军国主义发起“卢沟桥事变”,开始实施全面侵华。面对日寇的侵略,中华民族同仇敌忾,在正面战场和敌后战场进行不屈不挠的斗争。贵州当时虽为抗战大后方,但为了中华民族的安危,全省各地热血人士都纷纷站起,同全国人民一道积极抗战,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作出了积极贡献。
1939年,为了适应抗战的需要,由美国政府出资金,中国政府出土地和人力,从1941年1月19日开始在黄平县修建旧州机场,并从遵义、黔南等地召集民工5.58万余人,聚集到旧州老李坝修建战略机场。机场在边修建边使用中,1944年才竣工。这个机场由于隐蔽于贵州东部深山环绕的地带,成为当时西南后方的主要机场,也是当时贵州境内唯一能起降配合湖南芷江机场对日作战的机场。即使后来湖南芷江机场被日本发现,到抗战结束时,日寇一直都没有察觉黄平县境内还有这座后方机场。在抗日战争进入紧张阶段时,旧州机场每天起降上百架次战机飞赴前线作战,给予日本侵略者沉重打击,为中国的抗日战争立下赫赫战功,也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作出了卓越贡献。
1946年春的某天晚上,下着蒙蒙细雨,天空还夹杂着阵阵春雷,旧州机场西南35公里处的“美国山”被一层厚厚的浓雾覆盖着。一架小型美国双翼邮政飞机,朝旧州方向飞来,当飞机抵达海拔1100余米的“美国山”西面时,由于浓雾弥漫,飞行员因看不到导航站灯塔而失去航向,一头撞在了北坡的半山腰上。随着“轰”的一声巨响,机上一名美军飞行员当即殉难,随着飞机坠落而散落开的还有送往旧州机场的大量金圆券。受到春雷的影响,驻守在山上的美国卫兵才没有及时发现这起事故。
就在飞机失事的第二天早上,“美国山”一带仍然被白茫茫的浓雾笼罩。家住五里墩灯草哨的田庆奎同5个小伙伴一起,如同往常一样腰挎柴刀赶着耕牛往“美国山”下的雷打岩放牛和砍柴。他们一行刚刚翻过雷打岩小坳,眼前的情景顿时把他们吓得目瞪口呆,前面50米处,一个“怪物”挡住了大家的去路,“怪物”似乎还在“喘”着一丝丝白气,这些小家伙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小伙伴们由于惊恐,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等大家回过神来后,匆匆将牛群赶往另一个方向吃草,又派一名同伴跑回家向大人报信。第一个赶来的是20来岁的田庆康。田庆康首先站在坳上观察了一会儿,然后就提腿往失事现场奔去。田庆奎与小伙伴杨秀文、杨秀清、杨秀国、田庆英(女)、田庆珍(女)也壮着胆子跟随田大哥前去一看究竟。
他们来到事故现场,才看清所谓的“怪物”实际上是一架坠落的小型飞机。只见撞毁的飞机上除了有几十根铁条铁架连接外,其余的就是碎玻璃、铁皮、机器部件和花花绿绿的纸片等,同时还发现了一名大鼻子、窝眼睛的人躺在飞机的不远处,看来这人已经死亡。大家在现场观察了几分钟后,大哥哥田庆康突然朝大家喊了一声:“我们快走!”五六个人立即连滚带爬地逃往雷打岩兵沟。在喘息时,田庆康严肃地对小家伙们说:“我们今天看到的这一切,不准向外面任何人说,谁说了谁就倒霉。”他还要求大家说:“回家吃过早饭后,我们全部都去城里赶场,不要待在家里。明后天如果有人问这件事,都说我们赶场去了,没有到过那里。”小伙伴们都按照田庆康的忠告,从此只字不提看到飞机失事的情况,这也让他们后来免受“金圆券抓人事件”的迫害。
同天中午,太阳从云雾里钻出来,“美国山”上的雾气才渐渐散开,山野的能见度也随之开阔起来。虽然田庆奎等人在胆战心惊中都缄口不提上午在山上看到的一幕,但时隔不到两个小时,飞机撞山的消息就不胫而走。原来,灯草哨的刘老海中午去山上砍柴时,发现了失事飞机,他立即报告了马场乡政府,消息很快就传开来,当地群众也纷纷赶来看热闹。也有一些人见财起歹心,趁乱将金圆券偷偷扛回家里藏了起来,准备过后用来修房造屋、置田买地。当天,黄平县政府的官吏到场后,与美国卫兵把飞机残骸运回县城南门一块空地上安放,旁边还放置着那位可怜的飞机驾驶员遗体。傍晚时分,田庆奎与伙伴回家路过这里时,才真切看到坠落的飞机和殉难飞行员。
第二天,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就降临在飞机失事附近村寨百姓的头上。一群荷枪实弹的美国卫兵和国民党保警人员很早就来到灯草哨及周围的寨子,他们将各家各户的大人和小孩全部叫来问话,逼问他们在飞机失事的地方捡钱没有。一人出事,众人遭殃,村寨里的大人们基本上都被抓去关进监狱,受尽了老虎凳、压杠杆、竹签扎手指等酷刑,有的人在严刑拷打中被折磨成废人或精神失常。其中,放牛娃田庆奎的姑父潘老四同他的儿子在监狱被关了半年才放出来,尽管国民党反动派采取种种手段,但最终也没有找回所有的金圆券。
在那个社会动荡的年代,由于国民党反动派的腐败统治,民不聊生,贫穷百姓受尽了苦难,思想混浊。每到赶集的日子,人们东一群西一伙聚集,有的在围听“耶稣”传教,有的在议论抗丁抗税和时局形势,还有的地主劣绅因国民党反动派大势已去,急于倾销田地改变家史。而那些捡得金圆券的贫苦百姓则在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里,做着发财美梦。一些人冒着蹲坐大牢的风险,偷偷摸摸走村串寨,将手中的金圆券换成大洋,还迫不及待地抢购地主们出手的廉价田地,他们一下子由穷人变为了大户。这些不义之财变成害人之本后,金圆券在市场流通引起了国民党反动派当局的注意,他们暗地派人对各市场和村寨秘密盯梢,让一些冒险的人遭受了牢狱之灾。在越来越紧的风声下,那些抢得金圆券又一时抛不出去的老百姓,就将钱埋到深山老林里,再也不敢拿到市场上去购买物品。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那场惊心动魄的“金圆券抓人事件”在人民币流通后,就这样平息下来。从1950年开始,国家进行土地改革,党和政府在将地主侵占的土地无条件划给贫下中农时,那些用金圆券收购了大户人家抛售的田地和山林的穷人,也在这次土改中被划为地主,变成了专政的对象,还成了当地群众进行思想和道德教育的反面教材。而那些抛田卖地的破落地主则成了“贫农”,还在土地改革中分得田地。新老地主两种不同的表现,形成了当时一个强烈的社会对比。国民党货币被人民政府全部废除后,那些深藏的金圆券最终成了“拾钱人家”的一沓沓废纸,有的用来糊墙,有的用来编扇子和太阳帽。由于灯草哨这几个放牛娃在田庆康大哥的忠告下一直对这起事故守口如瓶,因此村里村外,甚至连他们的父母亲都不知道他们才是第一时间发现飞机失事的人,最终他们都安然无恙地过上了平静的生活。
灯草哨“美国山”不但是一座当地老年人见证的抗战之山,而且还有神奇的传说,更有红军长征时在此与国民党反动派激战的历史事实,不论是传说或是事实,至今这些典故都还在村民间传述着。
“美国山”南麓的雷打岩至今还有“岩压坟”的故事。相传在古代,灯草哨南面的万姓人家有一老人去世,用重金请阴阳先生看好位于山麓的墓地后,阴阳先生叮嘱主人家切记在老人下葬时,必须要等“马骑人”“人戴铁帽”“鱼上树”出现才能让死者落土,这之后万家会衣食无忧、荣华富贵。主人在第二天上午请寨上的人将老人的棺材抬上山后,左等右盼不见有“马骑人”“人戴铁帽”“鱼上树”出现,认为这可能是阴阳先生在糊弄人,加上时间已晚,帮忙抬棺的人都开始喊饿。为了不让大家为难,主人就叫村民把老人下葬。谁知刚刚掩土盖棺,就看到有人驮着一匹刚刚出生的小马驹赶着母马从墓前经过。接着又有人从黄平集市上买回一口铁锅,因没有扁担捆抬而罩在头上扛回家。另外还有一个到河边钓了一早上才钓得一条小鱼,且小鱼仍缠在鱼竿上的村民也从这里经过。大家见罢,这些都应验了阴阳先生的嘱咐。回到家中,万家主人才请教阴阳先生该如何是好。阴阳先生听后,连声说坏了。当晚,突然电闪雷鸣,大雨滂沱,一块重达几十吨的巨石突然从坟墓上方滚落而下,直接砸向坟墓,从此坟墓便被巨石压于其下。据说,曾经家境殷实的万家不久之后就没落下来,还搬离了祖宅。如今,万家后代在清明节来这里给先人扫墓时,只能在巨石前烧香纪念。
“美国山”北面灯草哨的尸地坝不仅是清代黄猴村王氏家族文、武进士王瑞麟和王祥麟二人出银千两,在灯草哨大坪山麓向何家购买的一宗四五百亩、专供贫困百姓埋葬死者的“义冢”之地,还是红军长征经过黄平时的一个大战场。1934年12月26日,红三军团直属第五师师长李天佑和政委钟赤兵率领部队从谷陇沿翁坪、马鞍山、冷屏山到达五里墩、半河一带合围黄平县城,助力中央红军顺利攻克黄平县城。之后,为阻击从福泉马场坪赶来增援的国民党“双枪兵”,李天佑和钟赤兵又率部于灯草哨、黄猴、梯子岩一线与敌人几个加强团展开了激烈战斗,有力地掩护了中央红军北上到达瓮安,使中央政治局于1934年12月31日下午至1935年1月1日凌晨,顺利召开著名的“猴场会议”。灯草哨战斗,有力地击溃了国民党反动派妄图围歼中央红军于黄平的阴谋,但在这场战斗中,红三军团直属第五师数十名年轻的战士却永远躺在了尸地坝上。由于战事告急,直属第五师没有来得及掩埋牺牲的战友,他们接到朱德总司令的命令,又连忙从梯子岩向龙角、泥巴寨、上塘朝瓮安进发。红军部队离开黄平县城后,国民党反动派又回到黄平县城,他们气势汹汹地威胁和强令百姓一律不准埋葬红军战士遗体,不准帮红军说话,不准收留红军伤员,否则将以“通共”论处,严惩不贷。当地10多名受尽国民党反动派剥削和压迫的穷苦百姓,不忍心看到牺牲的红军战士曝尸荒野,趁国民党反动派庆祝1935年元旦节时,在解建陆等人的组织下,趁夜悄悄地将这些血洒他乡的红军战士安葬在灯草哨北面300米处的尸地坝。如今,在这里还能看到数十座红军烈士的陵墓。这些陵墓仿佛在告诉我们,如今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需要后人继续发扬艰苦奋斗的长征精神,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再创新业绩、作出新贡献。
(备注:1亩=0.0667公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