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统一刊号:CN52-0017 黔东南日报社出版

2022年08月20日

情忆老绰号

○ 米丽宏

那天,在熙熙攘攘的火车站广场,忽然看到一个人,依稀是初中同学。我张嘴才发现,他的大名已被三十年光阴无声磨去,蹦到嘴边的是他的绰号:“老鸦。”

愣神间,他看到了我,上来大手一伸,叫一声:“红脸蛋儿!”

我们对暗号一样,认出了三十年前的自己,不由得哈哈大笑。

那时候,班上几乎每个人都有绰号。绰号,伴随着我们一路成长,同我们一起喜怒悲伤,旋浮旋沉。

眼前这个“老鸦”,真记不起他的大名了,只记得他特别喜欢说话,嗓音又粗又单调,呱呱呱、呱呱呱,像教室外枝上的乌鸦;我呢,因“六一”儿童节演节目,老师为我化妆化过了头,两只脸蛋通红如火烧,从此落了个“红脸蛋”的名号。

在我们的谈话中,许多顶着“绰号”的老同学忽然在眼前浮现:一个男生一冬不洗脚,脚后跟长满了厚厚的黑皴,被叫作“黑疙痂”;有个女生嘴尖舌快不饶人,被称作“蒺藜球”;个子矮的被称为“地咕蛹”,个子最高、经常排头的被称为“将军”,脑袋小小的那个被称为“家雀蛋”,皮肤黑的被称为“锅门黑”,一个男生,因为长得白,被叫作“妮儿”,还有个精瘦精瘦的同学,被唤作“蚂蚱”……

“受害”者,其实还有老师。老师的绰号,都是隐秘传播的,谁敢拿到明处啊。记得数学老师,衣着不检点,讲课时伸臂指点黑板,裤门处露出了内裤,被学生私下里称作“红裤衩”;政治老师,讲起话来很高冷,被称作“娘娘”……

那时,头脑里没有善恶感,起绰号,似乎就是寻开心,是为了挥发多余的精力。我们根本认识不到那是对别人的一种冒犯和侮辱,相反,还有一种创造的快乐似的。

绰号,摆也摆不脱,撕也撕不掉,似乎见不得光,但总是被明明暗暗地流传,让同学间的交往,充满着防备与一报还一报的忙碌。

我的好朋友敏儿,却对自己的绰号丝毫不在意,甚至还有点接受的意思。她性格和缓,人文静,绰号“老等儿”。虽然,上学放学等她最多的人是我,对“等”她时的焦灼无奈、催之又催体验最深的也是我,但我从来都没烦过,也总在为她抱不平。记得一个夏天的中午,我吃完午饭,去唤她一起上学。1点了,她家竟然还没有起火。往常很多时候,我娘会把她叫到我家吃午饭,因为她没娘。她娘在她六岁时就死了,她是在邻居们的接济下长大的。

那天,我跟她一块儿抱柴烧火,熬米汤,熥馒头。做好饭再吃完,到学校,迟到了。能不迟到吗?都3点多了。老师认定我们俩去田野里疯跑了,就让我们站在教室门外接受惩罚。

她一边抽泣一边说:“是我连累你了,以后你别再等我了。”我说:“那可不能,谁让我们是好朋友呢?”

她含泪的大眼睛里闪着亮光,说:“那,我们永远做朋友好吗?”

两个小女孩儿的低语,被老师无意听见,便赦免了我们,让我们回了教室。

而今,被称作“老等儿”的敏儿,正坐在一家省会医院的专家门诊,和缓地等待着每一个患者的到来,温柔地向他们提供帮助与治疗。

她的绰号,竟应了命运,抑或是与她性格的吻合吧。

我想,大多数的人们,都会记得自己曾经的绰号吧。隔着漫长岁月再去回忆,会不会微微一笑、云淡风轻?会不会愤愤难耐、转而释然?与绰号和解,说到底,也是跟那曾经生涩的、甚至不堪的时光和解吧?

绰号,竟成了生命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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