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昌辉
别样家园
在月亮山主峰太阳山的南面,有两条分别叫乌些和乌虽的小溪交汇于此。在交汇口处,坐落着一个小小的村子,这个村子叫“党朗”。
党朗地处从江县加鸠镇西部,全村116户376人,都是苗族。
“党郎”一词系苗语音译,更准确的译法应该为“德郎”。“德”在苗语中是一个方位词,多指下面的意思,在这里也含坝子之意。“郎”是一种竹子的名称。党郎先民到这里开荒居住时,寨子边的小坝上茂密地生长着一种叫作“斗郎”的竹子,“斗”是苗语,“树木”之意。“德郎”一名因此而来。后来,因为翻译原因,便成了“党朗”。
党朗村只有杨、韦、王三个姓氏,最先到这里来的是杨家,韦姓接着跟来,王姓最后到来。杨姓祖先原本居住于离这里几十里下游的加瓦村。在那个生产方式非常落后的农耕年代,这里山高坡陡,气候寒凉,收成不丰,渔猎便成了生产生活的必要补充。于是,杨姓祖先便溯流而上进行狩猎。最初,这里没有人烟,只有野兽出没,林木阴森。他们来到这个两条小溪的交汇口,发现了这个小小的坝子。坝子中有野猪闹过的泥潭,他们便把带来的谷子撒进泥潭里。秋天到了,他们再次溯流而上来到这里,只见稻禾正常生长,应时成熟。于是,他们觉得这里适于耕作,便迁到这里来开荒种地,繁衍生息。
风雅人间
在黔东南这个苗乡侗寨,流传着一句“饭养生,歌养心”的话。其实,在月亮山区,歌舞已超出了“养心”的境界,他们已与生命融合,上升为一种精神寄托与生活理想。
当你走进党朗,只要不是封存季节,总要听到那一曲曲悠扬的芦笙曲,委婉与浑厚的曲子,总能将你情思引向无限深远。
走进村子,你会看见路边有一丛祖先当初来时看到的“斗郎”。这丛“斗郎”,是加鸠原人大主席杨学松近几年才栽上的。这丛“斗郎”,不是为了怀旧,而是为了他自己造芦笙用来制作芦笙筒。现在在党朗,只有杨家会制作芦笙。会吹芦笙的,也大多是杨家人。
不过,你不要认为,芦笙是杨家的祖传。这里的芦笙,并不是随着最初抵达的杨家先祖带来,倒是紧随其后的韦姓先祖带来。韦姓先祖到来时,坝子已住了杨家先祖,他们只好住到了离小坝不远的西北后山的半腰上。他们带来了芦笙,夜夜吹娱,引得杨家的人夜夜去学习。后来,杨家人觉得这样实在不方便,干脆腾出地基,让他们住了进来。然后,让他们一起学习,一起吹娱。
以地基换芦笙,以土地换音乐。这看似简单,却不是一件可以忽略的小事。让出祖宅,这是许多民族许多人最忌讳的;而在几千年的农耕文明里,人们因逐水草而生,也形成了对土地的最深敬畏,在过去,有些漂洋过海去谋生的人,怀里都还揣着家乡的一抔土。杨家能拿出地基,让韦姓家人搬来一起住,这足以看出,虽地处偏远,深居深山老林,也不能阻拦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渴望,以及对精神世界的追求。
这里还有个小小的故事。
2006年的时候,党朗开展新农村建设。在挖地基的时候,挖掘机挖到了一面铜鼓,是鼓底有十二条射线的太阳鼓,据说,这鼓是杨家人埋的,后来,物归原主,留给了杨家后人。
这面鼓,跟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孩有关。
先前,有一个杨家先祖生了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女的特别爱鼓,每次走进家来,都抚弄一番。只可惜,这个女孩十三岁就离世了。铜鼓是为她而埋的。铜鼓,在过去,一定与战争有关。“击鼓进军,鸣金收兵”,这是古代的常识。月亮山区的族群都是苗族,对于战争,他们的祖先一定不陌生,但经过祖先筚路蓝缕的长途跋涉,他们已来到这里,远离了那猎猎军旗。在这里,铜鼓已化茧成蝶,成了一种乐器,每当节日喜庆的时候,都拿出来敲打,向散居在山里的人们传递生命的信息。女孩爱鼓,爱的是节日的喜庆,爱的是美好的人间。
女孩的父母选择将铜鼓陪葬,但没有把鼓和女孩葬在一起。女孩埋在哪里,已没人知;铜鼓,是在原来的踩歌堂,也就是苗家人非常重视的芦笙堂上挖得的。据说,当时女孩的父母为了将鼓埋在这里,还杀了一头猪请全寨上的人吃,破了规矩才埋的。埋在这里,或许为的是,让女儿的心灵得以抚慰;为的是,让人们在歌舞之时,想到有一个无比热爱歌舞热爱生活的女孩曾经来过。
英雄土地
党朗这个地方曾来过一群人。据老人说,他们大概有三四百人,路过寨子,在不远的寨边歇歇脚后,就继续往前走了。他们不进寨,不扰民。之前,这里的人们见过国民党的民团,但老人说,民团规模没这么大,且一来就进寨讨吃讨喝,而他们与民团不一样。老人还说,他们走后,在流经党朗的这条乌些源头松些和离这里有一段距离的松党留下了两处战壕。据参加过作战的加鸠镇人大原主席杨能文说,没行军打仗过你们不知道,有战壕不一定意味着打仗,凡是行军打仗,到某个地方休息,就得先修战壕,以防不测。所以,根据老人所说的情况和时间推测,他们应该就是红七军的一部分。之所以没有在他们的行军记录里出现过党朗这个地名,是他们没有在这个地方住宿过。红七军在月亮山境内行动有个特点,就是从不一起走。就是他们打下榕江县城,撤离出来往广西方向转移的时候,到了离榕江不过二十公里的从江县停洞镇,就分几路走了,一路沿都柳江而下,几路沿山岭走,他们这样的行军应该有他们明确的目的。
根据分析,红七军走的路线应该是:离开荔波后,兵分两路,一路从板寨出发,途经拉易、徐家到达长牛村宿营,先头部队到达白吉、加牙宿营,第二天经加早、九秋到达加宜宿营休整;另一路从佳荣出发,经水维、大土小到廖家坡。在此,又兵分两路,一路经污溜沟到长牛与先到达长牛的部队会合;另一路从松些坳经污些河往下途经污耶、党郎、加进到加叶寨宿营,第二天经加奶、九秋到达加宜会师休整。
不管从哪条道过,其实都是踩着这块土地走。这块土地,始终萦绕着生生不息的英雄之气。
栖心洞天
党朗深处大山之中,所在之地四面是山,两条小溪蜿蜒地将其环抱。这里生态环境良好、自然资源丰富,不仅有民族文化、梯田风光,还有溪潭峡谷、天然瀑布、原始森林,更有党郎红米酒、党郎红古茶、特色生态大米等特色农产品,是可以发展成集生态、文化、产业特色为一体的旅游休闲度假景区。但由于地处偏僻,经济发展滞后,在2014年脱贫攻坚普查评贫困村的时候,党朗还赫然在列。
不过,越是偏远的地方往往生态和传统文化都保存得越好。
党郎,这是一个深藏在月亮山中的村子,宛如一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少女,温婉、纯净。这里即将成为一个养身栖心的好去处。
这里的基础设施已基本完备,交通已不是问题。
这里是大山的深处,一个远离喧嚣的地方。莽莽苍苍的大山覆盖着原始森林,清冽洁净的溪水滋养着种类繁多的小鱼虾蟹。有松涛养耳,有流泉明目。
这里的山门正徐徐开启,而酒已酿成,茶已煮开,等你的故事也早已备好。
当你累了,只管轻车前来,来这里听听稻子的拔节,看看流云的舒展,听听鸟雀的啁啾,看看春水的起伏,忘却流年,忘却风雨,忘却功名,也忘却这本不必太在意的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