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潘洪波

每次回到家乡黄飘蒙加苗寨时，总是要带着同行的朋友一起去领略寨子上古井古树的景致，尤其是要瞻仰一番寨边的那棵古老的红豆杉。这棵足够三四个成人合抱的古红豆杉树，应当是黄平县境内唯一尚存最大的红豆杉，它的高大、古老、沧桑，让外来的朋友们感到十分的震撼。

古红豆杉一旁，有一座古坟茔，坟前有一块立于嘉庆四年（1799年）的墓碑，至今已有223年，碑刻清晰可读。墓主叫潘成凤，苗族名字叫雄君。古红豆杉树旁之所以葬着这座古坟，其中有一段不寻常的缘由和故事。这还要从两百多年前寨上的一个叫巫君的老太太说起。

据传，巫君历来贤惠，心地善良，性格开朗，热情好客，爱做好事善事，自从她从翁坪杨家寨嫁到蒙加苗寨后，全寨老少都夸赞她是个好人。巫君还懂草药，会看病，寨上人每每有个大病小灾，常常都要请她去诊治。她给寨人治病从不收取报酬。

那时候，蒙加苗寨古树参天，从寨子到山野都是成片的原始森林，特别是在寨边还有大片的红豆杉，淹没了整个山寨。

巫君对这片红豆杉情有独钟。每当她劳动一天回来时，都要到红豆杉树下休息许久，深深吸上一口口清爽提神的清香空气，还顺手摘上几串熟透的红豆杉果送到嘴里，吃得津津有味，顿感精神百倍；在为寨上人家看病之前，她也要去红豆杉树下先行敬拜，还刮上几片红豆杉树皮放在怀里，这是化解疾病的良药。

清乾隆五十二年（1787）夏五月，黄平蒙加苗寨玛嘎苗寨发生了一件大事。不知是从哪来的官兵，他们要追杀寨中的一个头领人物，由于抓不到头领，就把寨子的一些人拉去杀鸡给猴看。这样，全寨人害怕了就纷纷躲到寨后的古老红豆杉丛林之中。几天几夜，官兵们再也找不到寨上的一个人影。官兵放火把这片红豆杉烧了几天几夜。在官兵放火烧林时，全寨人悄悄转移到了香炉山（冷屏山）躲避去了。寨上人除了起初被官兵拉出去杀掉的那几个而外，其余没有受到伤亡，但这片古老的红豆杉几乎全部被烧光。官兵本想放火烧了寨边这片山林，连同把苗寨一起烧掉。谁知，在一股火苗将烧到寨边的房子上时，突然，一场大风却把巨龙般的火苗吹向另一边的山上，全寨躲过了一场灾难。后来，寨上人们就说，这是蒙加寨最早来到这里的潘氏太祖君玛选择的宅地风水好，所以躲过了一场劫难。

官兵烧了红豆杉林一无所获就离去了。寨上人纷纷回到家时，巫君流着眼泪，手拄木棍就向寨边被烧的红豆杉走去，当看到那棵巨大的红豆杉神树，被烧得只剩下一副光秃秃的骨架时，巫君哭泣着轻轻地抚摸还在发烫的树干。然而，巫君发现，就在这棵古老的红豆杉树旁边不远处，在一个巨石的夹缝中，有一棵如脚杆般大的红豆杉幸存下来了！巫君走过去痛爱地抚摸这棵红豆杉，希望它快快成长起来。

巫君撕下了衣服上一块小小的红色刺绣图案的布条，打了一个活套挂在树枝上，表达自己对这棵树的祈愿和寄托。她希望，凡是南来北往，路过这里的人们，谁也不要伤害这棵红豆杉树，要对它敬畏和保护，让它长大后保佑全寨人幸福安康。

寨上的人们，自从知道巫君把这棵红豆杉树当成神树之后，都十分敬畏和崇拜，纷纷前来挂红布祈求神树保佑。

后来，这棵红豆杉树一年比一年长得快，枝繁叶茂，直冲云天。当这棵红豆杉的红色果子成熟时，人们路过这里，就摘下一把果子送到嘴里品尝。寨上哪家鸡鸭病了，主人就把鸡鸭赶到红豆杉树下，让它们捡食掉在地上的红豆果，生死由命，谁知，几天后，这些生病的鸡鸭竟活蹦乱跳起来了！于是，这棵红豆杉在寨上人的心目中更为神奇了。前来祭拜树的人越来越多，希望神树保佑他们平安健康事事顺利。

巫君平常一有空，就要拄起拐棍到红豆杉树下坐坐，一坐就是好长时间。老伴久玛离她而去的时候就说过，他将化身变成一棵大树来让巫君享受乘凉，尝尝果香。于是，巫君有时想起君玛来了，就抱着红豆杉树转几圈，又拍拍树干，心里默默念着他俩的情歌。巫君对红豆杉神树的情怀，一直影响到她的子孙，到了她的次子雄君比母亲还早离世时，按照巫君的意图，就把雄君埋在这棵红豆杉一旁，永久守护着母亲的依恋。

虽然，次子雄君走得早，巫君也悲伤了一段时间，但不久，她又是一片爽朗的笑声，十分乐观。寨上有人就问巫君，老人家九十多岁了，还耳聪目明，行动自如，有什么长寿秘方吗？巫君笑笑回答：“有哪样秘方！老了，做不动了，我也不想多的，除了给寨上的小娃大人看点病，闲了就到红豆杉树下坐坐。”

巫君活到九十三岁无疾而终。按照她的遗愿，后人把她安葬在那棵红豆杉树下不远的地方。后来子孙于嘉庆三年（1798）为巫君立碑，至今已有224年的岁月，字迹清晰可见。现在想来，在二百多年前的清朝，巫君生活在苗岭深山能活到九十三岁，应该是少有的寿星了。顺便交代一下，前面提到的潘成凤（雄君），就是我的二世始祖父，文中主人翁巫君即潘成凤的母亲，就是我的太祖母。以上故事，是祖祖辈辈口口相传下来的。

如今，祖辈们早已化作尘土与烟云，而那棵红豆杉依然静静矗立，成为故乡永远的风景。我想，那是祖先给我们留下的宝贵精神遗产，即敬畏大自然，保护大自然，与大自然和谐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