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华甫
在贵州少数民族的历史长河中,作为东家(1996年认定为畲族)地方唯一的土司,养鹅土司统治麻江、凯里一带畲族地区土务,历经明清两朝。据《麻江县志》载:其先祖王璐,明洪武十三年授以土千总,世袭土职,清康熙五十年置养鹅土司,康熙五十三年降为土舍,历经明清两朝,21代土司统治531年。最后一任土司王金坤于宣统二年正月承袭,宣统三年十月国民革命,自动呈请撤销。
封建王朝在西南推行土司制度始于元朝,明朝得以强化,清朝则推行“改土归流”,罢废了领地连片的大土司而接管“生界”,其土司制度得到了遏制。清廷的上述政策主要针对乌撒、水西、马乃等随时可以兴风作浪的大土司。对贵州东家(畲族)养鹅王氏这样的小土司,朝廷主要以安抚、教化为主。虽然对其领地渗透汉文化、移居汉民族杂居,但仍让其统领一方。直至清雍正六年,麻江县境内改土归流完毕,虽然此后土司仅有协助流官的职能,养鹅王氏土司受麻哈州的节制,协助流官管理地方社会治安、民间纠纷、土地买卖、诉讼等事务,土司的权力大大缩减,但土司仍与朝廷长期共存。因而养鹅王氏土司得以承袭至民国。
历史上贵州东家(畲族)养鹅土司领地有麻江的五寨、三庄、九眼塘以及偿班、石板塘、仰古、六堡、隆昌、中山、茅坪、长冲、坝寨、瓮里新寨、杀垮、花桥和凯里的六个鸡、角冲、干坝等。五寨即火烧寨、高寨、五寨、养鹅大寨、新寨,三庄即羊角庄、柿花庄、学庄,九眼塘即过鹭塘、斩龙塘、螺蛳塘、养鹅大塘、莲花塘、牛角塘、磨耙塘、高木塘、龙塘。其属地东到凯里干坝、六个鸡,西过麻江县城学庄,南抵龙山乡秧塘、大塘,北至碧波乡五寨磨耙塘,东西50里,南北20里,横跨麻江、凯里2县市,纵跨碧波、杏山、金竹、龙山4乡镇(街道),相当于现在一个大乡镇的面积。
昔日的贵州畲族养鹅土司建有自己的土司衙门、土司牢房,还建有土司军队。其中留下很多文献,但由于历史上发生过几次火灾和没有得到保护,加上解放后土司故居作为阶级斗争成果划分给其他寨子的贫苦农民居住,现在各家已经拆得面目全非。昔日的土司住房已经被肢解,土司衙门被拆除后盖上民房,土司牢房已经成了牛圈……土司古迹、文献散落民间,流失严重。随着时光流逝,现在能保存下来的畲族土司文献只有文书、官印、官帽、官服、族谱、墓志、界碑、照片以及当时土司治区的教材、师生习作等。因此,全面收集和整理贵州畲族土司文献,对研究畲族土司的历史具有重要的意义。
在这些零星的土司文献中,却有一块界碑坐落在麻江县金竹街道河山村。于是,我决定去寻访。
2023年1月27日农历正月初六,吃过午饭,迎着冬日难得的暖阳,我从麻江县城驱车来到河山村寻访这块土司界碑。
河山村位于麻江县城东南部,距县城仅6公里,很近。我从县城出发,走后坝,翻过小茶山,下了坡,就到了。河山村就在两山深谷之间,两边山林茂密,一条干枯的小溪,时隐时现依偎在村前。寨子的人家,零零散散依山而建在深谷两边山上。若是春天,抬头望去,肯定会有“山上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美丽景象。河山村有大田、九层坡、小半坡、岭岗、农场坡、半山等6个寨子,全村291户1154人,是一个畲、汉、苗、瑶等民族聚居的村子。村里盛产杨梅和板栗,是麻江有名的杨梅村。
其实我只知道养鹅土司界碑在河山村,但并不知道具体位置。之前我曾问过县文物局的聂凯华局长,他说就在路边,很好找。因此我就不在意界碑的具体位置,开车就直奔河山而去。
可当我开车沿着溪边的水泥路,从村头的大田组走到寨尾的半山寨子脚下,我都没寻到土司界碑的踪迹。这时,我看到路边走来一位老人,我赶紧靠边停车,下车来用我们民族语言东家话询问老人,土司界碑在哪里?老人笑着说:“你走过了,界碑就在村头,下完坡那里,就在路边。”
我说,是不是下完坡,那两三户人家新建的房子那里?老人说,就是就是!
我谢过了老人,在半山寨脚的路口倒车,调头回来寻找土司界碑。按照老人的指点,我很快回到村头。这是刚才从麻江县城出来,下了坡走过的村口。这里新建有3栋宽敞漂亮的洋房,一边两栋,一边一栋,分布在路的两边。我把车停在一栋房子门前,下车来四处张望。
突然,我眼前一亮,只见前面两栋房子之间,路边一栋房子门前,立有一块石碑,主人家用一黑一白两个大花瓶护在前面,格外醒目。我心头一喜,不禁脱口而出:“对了,这就是养鹅土司界碑!”
我走上前一看,这是一块青石碑,高约80厘米,宽约50厘米,厚约15厘米,由于时间久远,石碑风化严重,字迹模糊。我仔细辨认,只能隐隐约约看见“约”“有栗树”“绕”“前”“因”“尽”“從”“不料”“近”“山”“用”“半山”以及“十二年十二月”等字样,但连不成句,更不知道什么原因,什么朝代,哪年所立。
我于是走进人家门前的小卖部,刚好有两个老人在小卖部里闲谈,我说明了来意,两位老人很热情,带我来到碑前。两位老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告诉我:这就是土司界碑。原来碑高有140厘米,后来因为修路,埋了半截大约60厘米在地下,才露出80厘米左右在上面。这还是当年修路时,村里的王永安老支书特意嘱咐大家保护,不准破坏,才留下来的。现在这个地方就叫“碑边”,过去没盖房子的时候,这块田就叫“碑边田”……
历史的车轮碾过岁月的风霜,当年养鹅土司的脚步已渐渐地远去。但是留在河山村的一块小小的青石碑,却能让远去的历史岁月在此留下些许的记忆!
回来的路上,我想,作为本民族的人,我只能尽力去把养鹅土司界碑这样的一些古迹文献写下来,期望我苍白的文字,能让外界更多地了解我们贵州畲族土司制度和贵州畲族社会的变迁,进而对贵州畲族文化有更多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