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美云
夜静看书,读到雪小禅的文字:俗世的烟火,有着温暖而妥帖的可爱。心慢慢地就柔了起来,暖了起来。想起了许多年未曾回去过的故乡,想起在故乡一点一点长大的少年时光。想起熟悉的袅袅炊烟,而今在记忆里却日渐消瘦,瘦成了天边不知道的哪一朵云,慢慢地飘远,渐渐地变淡。
想起去年年底时,朋友圈里忽然一阵风似的晒出许多小炭炉来,清冷的冬日,三五好友相约,在古朴清静的农家小院里,升起暖暖的小炭炉,炉火泛着昏黄色的光,炉边是或静坐或闲聊的人。熟悉的场景和熟悉的烟火气,像极了记忆里的旧时光的样子。
那时候的乡间,每一家都修着有两口锅的大灶台,一口小锅,是用来煮一日三餐的,另一口大些的锅,平时大多用来煮喂猪的杂粮蔬菜。那样的灶台,再用上稻草作柴火,一日三餐里应时而起的炊烟,就有了格外浓烈的烟火气。当屋顶青瓦片上的炊烟渐渐地淡下来后,会有从乡间四处而起呼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那些熟悉的人,熟悉的乡音,那时热闹的乡村。虽然藏在记忆的角落里很少想起,但每一个忽然想起的瞬间,都伴着温暖,伴着忽然而至的泪意,一如此刻。
那时候的乡间,孩子可以自由奔跑在每一条村间小道上,或者玩耍在田地间细长的田埂上,大人们是没有空絮絮叨叨地把注意安全挂在嘴上的。但是,他们有她们的法子,她们会在天黑后,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在昏黄的灯光下,慢慢悠悠地说一些真真假假的神奇故事,那些故事因为没有手机或者电视给的具体形象,听在孩子们的耳朵里,经过他们小小脑袋的丰富想象,最终变成无限的可能,从而产生了强大的震慑力。
那些故事里,水塘和小河里是有水怪的,专门等着抓偷玩水的小孩儿,山林里是有野人的,会拖了小孩子自己去养成小野孩……那些经过大人们忽高忽低的声音讲出来的故事,在每一个听着故事的小脑袋里形成的样子是不一样的,但却恰到好处地刚好吓到了自己,阻止了一双双想趁大人午休时偷偷奔向河塘捕鱼捞虾的小脚,吓退了一双双放学时想绕道到山上摘野果的小手——这些,正是忙碌到没空看孩子的大人们所要的效果。
那时候,父母之训斥责打子女,也从不用遮遮掩掩的,就像我的母亲。
记得有一次,我不知道是做错了什么事,母亲顺手拿起扫地的竹扫把,使劲扯下一根长竹条,就准备往我身上打,我一边惊天动地地号哭着,一边毫不含糊地发动双脚,跃过家中低矮的门槛,在熟悉的乡间小路上一路狂奔起来。
那时候的母亲是年轻的,明明脚力好跑得快,喊起我的小名更是中气十足,只是奇怪,拿着棍子的母亲却从来没有追上过在前面奔跑躲打的我。那些在记忆里被我跑得一路扬尘的乡间土路,依然清晰生动,熟悉得就像在昨天,熟悉得只要一想起,眼里就腾起了雾。会想起如今的母亲,走路日渐缓慢的母亲,说话变得轻言细语了的母亲。温暖而心酸。
多希望时光可拾捡,一觉醒来,油菜花金黄,我正玩耍在故乡的四月田间。当远处房顶的炊烟渐淡时,我在母亲的呼唤声里朝着家的方向一路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