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晟

柳絮风轻，梨花雨细。仿佛才一转身，春已走到深处。

清明回老家，一路柳絮相伴，如花似雪，轻飞曼舞。菜花黄瘦，桃花香残。只有梨花开得正旺，山坡上、渠道边、房屋旁，一片片、一簇簇、一树树，千朵万朵，压弯了枝条。

“芳春照流雪，深夕映繁星。”梨花洁白似雪，灿若繁星，美而不娇，秀而不媚，清新可人，着实叫人喜爱。梨花带雨，让人想起像邻家小妹眼泪汪汪、楚楚动人的样子。

老屋门前，长着几棵梨树。父亲为给我们姐弟解馋，在屋后竹林东边植桃，在门前柳树后栽梨。春暖花开时候，桃红柳绿，梨花也从睡梦中醒来。一团团、一簇簇，如雪如云。袅袅清香，惹得小蜜蜂成天绕着梨树打转转。

眼睛盯着梨树的，还有邻家小妹。她想摘几朵梨花插在自己的发辫上。我说摘了梨花不结果，秋后没有梨子吃。受不了小妹眼泪汪汪的样子，还是亲手折下一枝插在她的头上。碎花连衣裙的邻家小妹，笑得像一枝带雨的梨花……

那年秋天，满树鸭梨。劳累一天的父亲，摘下树顶最大的一只梨，埋头削皮。那梨个大皮薄，汁水丰盈，看着就想咬上一口。父亲削好梨后，故意逗我，将梨慢慢送到自己嘴边。见我着急，父亲手腕突然一转，梨就落到了我的手中。“小馋猫，拿去吃吧！”父亲嘿嘿笑着，满头汗渍。

父亲一定口渴，我将梨切成两半，一半递给父亲，一半留给自己。那梨又甜又脆，汁多味美。父亲一把将我搂进怀里，快乐得像个孩子，我一口，他一口，分吃着父亲手中的那半只梨。

早知道“分梨”会应验“分离”，馋死我都不会分吃父亲的梨的。那年深秋的风很大，梨叶吹落了一地；那年深秋的雨很冷，凉透了一颗少年的心。父亲的遗体从老家徐家河运回，我怎么都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任我怎样呼唤，父亲始终没有答应。夏家大堰山坡上的一座坟茔，把我和父亲，从此隔成了两个世界……

我不知道梨树是否具有灵性，父亲走后，他栽种的梨树只开花不结果了。

“树头蜂抱花须落，池面鱼吹柳絮行。”门前的梨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不见邻家小妹来摘，只有蜜蜂抱着梨花，依旧恋恋不舍。

梨花风起正清明。满树的梨花，开在清明的细雨中，开在老屋的院门前，开在游子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