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欧阳大霖
仿佛转瞬间，父亲已经离开三年了。
平凡的父亲、伟大的父爱，清明时节，总有无尽的思念……
生不逢时最遗憾，贫家子弟最艰辛。由于时代动荡，爷爷奶奶很小便成为孤儿，二老犹如一条藤上的两个苦瓜，在艰难的生存环境中成为彼此的依靠，在那个天灾人祸并存的时代，活下去成为最大的理想。作为家中长子，出生于“旧社会”的父亲自幼便尝尽生活的艰辛，虽然上过几年学，但是奈何不了残酷的现实，最终还是因家贫而离开课堂，早早肩负起生活重担。因家贫退学的父亲曾希望通过参军改变生活轨迹，然而，或许因为曾被抓过壮丁而心有余悸、或许是因为不想失去一个家庭劳动力，在爷爷的强硬干预下，父亲入伍参军的梦想破灭，成为他一直耿耿于怀的心结。在“孝”与“顺”面前，父亲接受现实却心有不甘，曾不止一次提到老实巴交的爷爷一生就作了两次主，一次是让他退学回家、一次是让他放弃入伍……其中饱含遗憾，其实想想，在那积贫积弱的年代，爷爷让父亲退学也是别无选择；至于不让父亲参军，或许，那也是爷爷对父亲最朴实的爱吧……父亲最终留在家里，从事祖祖辈辈世代相传的职业……
踏实肯干抓机遇，朴实聪慧振家声。勤劳的爷爷奶奶将传统的日子过得一丝不苟，但是面对生活中的艰难曲折束手无策……父亲却是一个不安于本分的农民。我一直认为朴实睿智是父亲的显性特征，生产队时便开始带队“找副业”，改革开放更是让他“活”了起来。20世纪70年代开始，父亲便在村集体的米面加工坊里干活，80年代初更是筹钱将加工坊盘下来，前后40多年守着加工坊攒下一些“家业”；父亲颇有“商业”头脑，善于因地制宜，家里4亩水田常年养有田鱼，父亲除了每年春天购买一些鱼苗放养之外，还会在每年夏秋之际各家各户开田放水时收购四乡八寨上市的稻花鱼集中放养，待国庆、元旦之时再开田卖鱼，挣些差价以弥补家用。父亲是寨子最早在家里责任山上栽种杉树的人，之后更是退耕还林，在耕地里栽种茶籽树，如今业已成林。在父亲的统筹之下，家里除了日常生活不至紧迫之外，还能略有盈余，在不断提升家庭生活质量的同时也让提高在家族和寨邻中的威望，得到更多认可。
克勤克俭持家业，敢想敢做事能成。房屋是农村社会最大的家业，很多人一辈子可能不会修建一次房屋，但是父亲前后修建了5次，按母亲的话说，父亲只要攒下一点钱就喜欢修房子，这或许是中国农民为子孙留下家业的最传统的思维方式。母亲说最为艰难的是1976年那一次，因为资金不足，没钱聘请匠人安装整座房屋的木板，在木匠将房屋正面和堂屋等要求相对较高的区域木板装好之后，父亲购置全套木工工具，自学手艺、独自完成了房屋其余区域木板安装，硬是实现了整座房屋的“满装满修”；直到2019年我和哥嫂商定翻修房屋，这座老屋才完成43年的历史使命……当时的父亲已经因为脑梗死、脑萎缩等症状神智不清，但是还会经常到施工现场看看进度，清醒的时候会跟邻里念叨，这个房子修好了我就安心了……考虑到父亲身体状况，在房子还没有装修好的情况下，全家在毛坯房中度过了2020年春节，了却父亲这个心愿；是年5月，疾病缠身的父亲在尚未完全完工的新房里辞世……
不蹈覆辙巧安排，重视教育为儿孙。父亲求学之路因贫困而阻断，因而在儿孙教育方面一直保持着足够的重视。我曾于求学路上遭遇坎坷时，两次提出不再上学，若不是父亲力阻，我也不可能有今天的人生轨迹。事实证明，父亲当年力阻我退学的行为是十分睿智的。2004年我毕业之际，父亲希望我回到家乡工作，为此我们父子之间甚至发生过冲突，直到我确定留校工作之后，父亲才认为得到最好的结果。在求学和工作的路上，我一直在父亲的影响之下不懈努力，如今，年过四十的我依然在求学路上不断跋涉，虽然父亲再也不能看到我学习的模样，但我的内心深处时常警醒自己不要辜负父亲对我的深切期望；因为我求学、就业在外，与哥哥分别两地，虽然违背了父亲“拉”我返乡工作的初衷，却避免了兄弟同在一处必然分家的传统模式，很多时候我都会想，这应该是父亲一直支持我读书而作出的最好的安排。
弥留坚持蕴大爱，无尽怀念最深沉。因为身体机能退化，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2020年春节，父亲偶尔还是能够起床走上几步的，虽然步履蹒跚，但是精神尚可；我正月初三便返岗上班，为了完成在研的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每天完成既定任务之余会跟家里视频，看到卧床的父亲，深感无力。清明回家，见到父亲形如枯槁，与春节期间判若两人，获悉之前某日父亲摔倒差点离去，不禁悲从中来……“五一”假期，父亲神智偶尔清晰，能够坐在轮椅上自己吃樱桃，我甚至仍然觉得父亲不至于短时间就会离开我们。5月19日傍晚，视频看了父亲未见异常，8点左右，姐姐来电说父亲病情加重，叫我连夜返家……回到家里已是凌晨，在家人和亲戚们的守护下，父亲艰难地喘着粗气，听到我的声音，父亲特别想睁开眼睛看看我，只是当时父亲已经连睁开眼睛的力量都没有了……2020年5月20日上午九点半，我带两个孩子到父亲床前，在听到大宝叫“爷爷”之后，明显感觉到父亲急促的喘息逐渐平复……那一刻，我才明白父亲一直坚持就是为了等待所有的儿孙…… 在“2020520”这个最有爱的日子，父亲在所有儿孙陪伴之下，走完了自己平凡而曲折的一生……
清明时节，已然化作一抔土丘的父亲，成为儿孙心中最深沉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