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章铜胜

在很多年里，只知在时节里载沉载浮，时间总是浑然而过的，也不太留意时节的细微变化，于是就过着思绪茫然的潦草日子。彼时，时节对于我而言，似乎是没有多大意义的，只是冷暖时增减衣物，应季时看看风景而已，除此之外，真的不知道它还能给我们留下些什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时节的更迭忽然就变得敏感起来了：春天还没有到时，就盼着春天了；花还未开时，心里便对花开有了种种想象了。如此，好像自己是多愁善感的了，在不同时节的更迭之间，心思也会随之而复杂起来。

春天，是百花竞开的时节，也难怪人的情绪会敏感一些。在春天，在花开次第的日子里，难免会患得患失，会意绪难平。想想，自己也是有些心痴的，年年花开，于我又有何得何失呢。又一想，好像这种想法也不全对。这些年，特别是去年到了凤凰山以后，一直留意着身边的植物，留意它们萌叶、开花、葳蕤、结果的每一天，留意它们春阳下的得意，留意它们风雨之后的失意，得意时轻欢，失意时落魄，草木也是有着喜乐忧愁的吧。有时，也会留意它们在寻常日子里的安然若素，留意它们在晴风雨雪里的从容，我从那些花草树木的身上，感受到了植物的静气和顽强，也感受到了它们宠辱不惊的我自顾我。如果人也能如此，也算是有了一种境界。有时候，人是能从一株植物，一朵花开上学到一些有用的东西的。

我家在阳台上的盆栽牡丹，已经有七八年了，最多时有十几盆，最少时也有七八盆，坚持这么久，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在最早栽种的两盆牡丹中，有一盆在去年漫长的雨季后，因水涝伤根，枯死了。秋天时，我们又补栽了几盆。今年，从牡丹开始萌出一点紫芽时，就天天去看牡丹，这是刻意为之的，我想看着一朵花一点点地变化着，直到它开放的那一天。看一朵花开的过程，远比我想象得更有意思一些，在这个过程中，我似乎懂得了春风里每一朵花的得意与骄傲，牡丹也好，叫不上来名字的野花也罢。我的心情，也会随着阳台上那几盆牡丹的盛开而有了些许的得意，我拍下它们的姿影，把它们晒出来，让朋友们也能感受牡丹花开的那点小得意。春风里的花开，本该是有些得意的吧，是春风的得意，也是一朵花的得意。花开得意时，心里会生出莫名的喜与忧来，无论是一朵花开，还是一株草绿。想想，又是何苦呢。

今年早春的天气有些偏冷，本以为花会开得迟一些，可世事总不如我们所想象的那样简单。春分前，我家的那几盆牡丹的花铃已经膨大如桃了，花铃的尖端已经能看见将要绽开的花瓣，它们将要开了。春分后的第三天，气温回升，早晨在阳台上看，牡丹花只是微微张开了一点，下午回来时，花已全开，竟有了盛开时的模样。牡丹的忽然花开，于我是一种偶得的惊喜，于花呢，也算是一朝绽放的得意吗。而我总觉得牡丹开得着急了一些，在这个春天里，不独牡丹如此。

在牡丹花开之前，樱杏桃李已经次第开过了，它们也是一样匆匆忙忙地走完了花开花谢的过程，像应付我们，应付这个春天一般。因为太过留意家里的几盆牡丹，对于这些花开也少了些关注，印象就浅了些，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辜负了今年春天的纷繁花开。这样的疏忽，于我是得还是失呢。如果一种花开，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那对于这种花是不是会有花开无人赏的失落呢。我想，大概是有的吧。

不是所有的花开，都能引人注目，有些花注定是要在落寞中开与谢的，像辛夷坞里的辛夷，像驿外断桥边的梅花，而有些花是要惊艳世人的，像花开时节动京城的牡丹。对于纷繁花开和花开时的赏花人来说，在这个时节，心中总有一些意绪难平，为花，大概也为自己，是喜爱与怜惜，也是落寞与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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