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和根
晨光熹微,穿透沉沉雾霭,像是跋山涉水的羸弱女子。待它洒落身上时,顿时就成了婴儿的小手地抚摸了。乍暖还寒,一抹寒意,悄悄地袭上心头,使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当大山越来越巍峨,树林越来越密集,绿叶越来越繁茂,右侧峭壁越来越高,左侧悬崖越来越深,此时忽然有人失声:看,那就是报京侗寨!我顺着他的手指,透过一片清淡的迷雾,远远的,一片稠密的房子映入眼帘。
靠右停着的车辆形成一条长龙,随着公路的蜿蜒而蜿蜒着。车速越来越缓,越来越缓,停车等待比加油前行更频繁;距离上每前进一小段,时间上必须等待一大段。所有人的心里都在祈祷,以交通尽快无阻为盼,我们就能早一点到达。果然,车子被工作人员拦了下来,所有人都下车,改为徒步前进。
下车一看,只见人山人海。一支盛装的队伍,在摩托车警队的护卫下,敲锣打鼓、载歌载舞。我看见高高的芦笙,在侗族汉子的摆弄下,翩翩起舞着;小小的板凳,在两排整齐的侗族女子的拍击下,轻灵翻飞着;亮堂堂的银饰,在微弱的雾粒和清淡的阳光下,灼灼其华着;侗族人独有的服装,在春风的吹拂和她们自己的舞步里,迎风猎猎着。
队伍越来越长。我举起手机,奔回队伍的起点,开始录像。这是报京“三月三”游方的队伍。沿着曲折的马路,满是数公里之长的游方者。有当地人,有附近县市的,也有省城来的,更有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无不春风满面,喜气洋洋。其中不乏外国人,黑皮肤的,白皮肤的,各色各样的人都有。
这时候你会发现,这长长的队伍,原来是由若干支小方队组成的。他们由各村各寨自发组成,来自黔东南州各乡镇。每支方队由举牌子的人领头,牌子上打着他们各自的地名;紧跟着的是乐队,乐器各不相同,有芦笙,有铜鼓,有一前一后两个人抬着的大唢呐,有板凳,有锣有铙钹;然后就是舞队,他们各队的舞步和动作不尽相同,彼此千姿百态,各有千秋。
看情形,游方队伍早已集结完成,待寨老祭祀仪式礼毕,几声炮响,队伍开始出发。目的地就是报京侗寨的鼓楼广场。多么欢快的场面呵!浩浩荡荡,宛如奔腾不息的清水江,有说有笑,仿佛放学回家的小学生,载歌载舞,俨然和平归来的王者之师。
游人忙个不迭,手机操作不休,相机快门不止。有的站在树枝上,有的趴在坡脚边,有的不小心跌了一跤,设备依然保持拍摄状态。最是无人机,一架架盘旋于低空,仿佛一张张长了翅膀的蜘蛛,发出嗡嗡的声响,像是强弱电机房里的电流声。
“报京大寨原来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同行的发哥叹息着。
二○一四年一月二十五日深夜,报京大寨突发大火,有着三百多年历史的吊脚楼建筑群付之一炬。这些侗族先祖们在建筑上智慧结晶,一夜之间化为灰烬,使我忍不住扼腕叹息。
“不过现在好了,”发哥说:“崭新的房子,有序的规划,整洁的街道,焕然一新的鼓楼、旅游公厕、停车场、民俗文化展演场等基础设施一应俱全。”发哥说罢,自带傲娇,使我差点误以为他就是报京大寨人。
游客太多,长桌宴不得不推迟。民以食为天,实在顶不住了,于是选择路边摊狗肉。在通风的巷子里,人满为患,挨桌排队。终于轮到我们。吃着吃着,两个人增加到七八个人,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加肉加酒。几杯米酒落肚,身子骨即时暖起来。风越来越大,发哥说好冷,因为下雨了。我坚持说没下。“那么,请你抬起头来,仰面朝天,是不是有雨水打在脸上?”我连忙依言而行,果然。“可是,这不像雨呀。”我质疑道。“这是雾!”旁桌有人提示我。噢!是雾。突然想起在车上的时候,顺着那人的指向,俯瞰雾里报京大寨的情形。那时我是多么的惊叹于它的云雾仙境呵。不想,转眼间,我们竟已身处其中了。
填饱了肚子,兼之以报京本地米酒发力,但觉浑身劲儿呼之欲出,于是乎继续游玩。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了。这是真正的人头攒动,是真正的摩肩接踵。小小的寨子里,人数总有五万人之上,彼此欢声笑语,是名副其实的人山人海。
下午四点过后,游人只增不减。大家商议着行程,结论是一致同意夜宿镇远县城,以观古城夜景。天气冷下来,几个人走在街上,连我也抵不住 氵舞 阳河风的冷冽了。挨夜幕降临时分,毛毛细雨飘下来,浸着寒气,使人愈发难耐,不得不路边买一件外套。无怪乎世人都说,在贵州地界,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这是最好的印证。
此时脑海里,全是报京侗寨的雾。丛林里,绿叶间,瓦砾上,眼门前,三月里春风大作时,那左倾右斜的,似雨非雨的,掠过身体很快就使人满身潮湿的,终归是雾吧。这感觉,仿佛我就是电视连续剧《西游记》片头曲里孙悟空酒醉蟠桃宫时,仙雾漫漶的走廊里踉踉跄跄的齐天大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