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槐序
(组诗四首)
侗族大歌
口传心授。一种神秘的力量
在天地之间,披荆斩棘
祖先的所见与所思,再现
在这代代相传的歌声里
我们仿佛置身其境
遇见往逝的光阴,溯源起
在山野开辟居所者的
漫长艰辛。饮下自酿的米酒
回味那份古老的勇气
群山托举月明,大地悠然的
沉醉于,一种万物各安其命的
寂静,浩荡的美无从言说
大歌从一条流淌的小溪开始
潺潺起音。在万人的口中
山水与虫鸣联姻,编织
清风的丝绸,跌入浩瀚的时间里
一种没有指挥的多声部民谣
众低独高,复调式的合唱
歌声从漫山遍野响起
展现给你的,在梯田上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一个民族两千五百年的
历史奏鸣曲,灿烂夺目的记忆
闻此乐,如面流水的狂澜
你成为,一朵面庞呆滞的云
风雨桥
青山与青山隔峡对坐
杉木明哲保身,流水推开石头
一条步履蹒跚的窄溪
在侗乡人浣衣的叙事里
被棒槌反复追踪
四顾的涟漪多属虚晃一枪
只有泡沫不停流脓
抬望眼,绿野盈满你的美目
一个人在桥上静观四时
身后的群山在清风中褶皱
水汽使你置身雾中
居高临下,仿佛可以
随手擒获脚下的这条河流
风雨照来,劳作者的避风港
也在晴日,作避暑闲谈之用
年轻男女的山歌互对
小琵琶,拨动彼此
内心的暗流,动用眉目倾诉
一种爱情,痴守的来由
由此出山闯荡的人
亦由此,魂归堂屋
依山傍水而生,靠山面水而死
风雨桥是祖先庇佑的庭院
也是居于远方的离人
隐隐作痛的乡愁
一座桥,既送行人往返两山
也贯通生与死,有始有终
吊脚楼
在西南,深山的白云
性情孤僻,一座无欲的青山
陪着一群木头,实现了
世代隐居。几根竖柱便可以
扛起一座屋子的腹部
它的脊背,倚靠在枯瘦的山岭
溪水从它的唇边掠过
泛起水雾淋漓
天空的冷暖,难以探清
农家人的虚实结合
统一悬空与实地
模糊的界限有草木遮掩
在风中晃悠的山水
不再泾渭分明
这是依山而建的
半干栏式民居,面饮溪流
溯源一段潮湿的原始
有巢氏的记忆。浓雾附身
加持了它的神秘性
一种朦胧感尾随而至
在你的眼里,游弋
宛如西域,蒙纱的美女
楼主擅长的技艺
是动用歌声养育屋顶
在吊脚楼的怀里
散布家禽,靠山面水而生
虔诚的采集
在青绿里漂浮的魂灵
芦笙
天空足够老时,月亮就顺势地圆了
我们围站在紧贴村庄的河岸上
在一堆如日中天的柴火面前
流水在侧,吐露出微弱的忧伤
手持芦笙的人,缓缓出声
掀起一首古老曲子,乐音的浪潮
那些在岸边胡乱布局的石头
备受火焰熏陶。月光从夜空中
迢迢赶来,披在曼舞者的身上
胆小如鼠的风声,匍匐在
黑暗的深处,试探性地发出
轻声嘶吼,畏惧这样的声势浩荡
这是自然赠予的游方场
古朴悠扬的笙音从心底浮起
举足维艰的舞步,映照出
千年里翻山越岭的迁徙模样
图腾般的象征,舞姿在笙音中
转换,往事如在眼前流淌
族群共舞,历史汇聚的凝重悲怆
芦笙吹响,吹奏命途多舛的
苗民——生生不息的寄望
那是一种饱尝磨难之后的顽强
芦笙歌响,天涯亦如故乡
它那微小的音孔,也是一枚
在用心画圆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