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统一刊号:CN52-0017 黔东南日报社出版

2023年06月01日

谁是一朵栀子花

○ 章铜胜

我家阳台上栽了一盆栀子花,它和我以前见过的栀子花不大一样,它的叶子不大,但绿而油亮,花开得也不大,却浓香四溢。妻说,这是一棵野栀子花,是她在一处山边挖来的,可能是一棵野栀子,我信以为然。

两年前,这棵栀子花刚移来时,还是不大一点儿,花开得也少,就一直没有太留意它。今年,它好像忽然之间就长大了,已经满了盆,一树碧绿的叶子,枝间藏着百余朵花苞。小满前一天夜里,我到阳台上,闻到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跑过去一看,栀子花开了,虽然只有一朵,在上弦月的月白色里,那朵栀子花白得脱俗,我看了好一会儿,在栀子的花香里,觉得很满足。这样的一个夜晚,是醉人的。此后,那盆栀子花断续地开着,过了芒种了,枝上的花和花苞还有一些,每天三朵五朵地开着,不知道,它要开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呢。我忽然想,如果可以以人喻花的话,谁是那朵栀子花呢?这是一个奇怪的想法,可能没有答案,可我又觉得,从某些方面来看,人和花是能找到相似之处的。

我家是一个大家族,一个村子聚族而居,这在乡村很常见。一个村子里的人,亲如一家,这也是我一直喜欢乡村的原因之一。老家村口,是五奶奶家,她家的门前,东边的一半是晒场,西边的一半用砖砌了近两米高的墙,围成了一个院子。五奶奶房间的窗户正对着院子,院子里有石榴、桂花、凤仙花、鸡冠花等等,还有一棵高出院墙的栀子花。印象中,那棵栀子花好像村子里最大的一棵。花开时,一树碧绿上,朵朵白花如雪,远远地就能闻到栀子的花香。五奶奶家的栀子花开了,就常有小姑娘到她家门前讨花,五奶奶总是有求必应。讨到花的小姑娘们,总是很开心的,她们将花扎在头上,夹在辫梢,或是别在衬衫领子边的纽扣旁,洒一路欢笑,一路花香。

我每天上学,也经过五奶奶家门前。每次五奶奶看见我,都会叫住我,从栀子花树摘两朵开得正好的栀子花给我,让我放在衬衫的口袋里。走在路上,我稍一低头,就能闻到一股栀子花香。时间久了,每到栀子花开的时候,便成了一种习惯了,路过五奶奶家门前时,我都会看一下五奶奶在不在门口,我希望她在,希望她摘两朵栀子花给我。

五奶奶家门前的路边,还有两棵枣树。枣树很大,我上学时,两个孩子都抱不过来。每年,五奶奶会给村里人送两次东西,一次是夏天送栀子花,一次是秋天送枣子。村里的每一个孩子都记得五奶奶,记得她家的栀子花和枣子。至今,我还记得五奶奶送的栀子花的香气,五奶奶是不是那朵她送出的,散发着浓香的栀子花呢。

汪曾祺先生在《记忆中的夏天》一文的开头,就写了栀子花:“凡花大都是五瓣,栀子花却是六瓣。山歌云:‘栀子花开六瓣头。’栀子花粗粗大大,色白,近蒂处微绿,极香,香气简直有点叫人受不了,我的家乡人说是‘碰鼻子香’。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管得着吗!’”

一直都喜欢读汪曾祺的文字,有一段时间,他的书成了我每天必读的枕边书。我喜欢他冲淡平和的文字,喜欢他文字里所蕴含的人文情怀,那样的情怀是掸不开的,也是越读越有滋味的。有时,我觉得汪曾祺先生的文字,是开在高邮湖边的一棵栀子花,香气很浓,但隔着大运河和高邮湖的浩荡水气,飘散开来,经远风吹送,能感觉到那种香浓的人,应该是喜欢他的文字的有心人了。

汪曾祺先生,是开在大湖边的一朵栀子花,花香远送,只待你用心细闻。很多人都是一朵栀子花,有着自己的浓香,只是你不一定感知到他们的花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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