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茂奎
在中国共产党诞生百年之际,陈永忠创作了短篇小说《半块怀表》(见《杉乡文学》2021年第3期)。小说讲述了建国初期剿匪及抗美援朝发生的故事,没有宏大叙事,没有战争的残忍、酷烈的描写,有的是战友、老乡之间的情义书写。
“文学是人学。” 作为人学的文学之所以有特殊存在的价值,就在于文学是用文学的方式,表达和反映人的生存、精神状况的一种活动。而文学的方式,主要是诉诸人的情感和精神世界。文学就是人类主情的活动方式,这个主情,主要是指人际关系中的情义、情感,是对他人与世界的价值尺度和情感态度。
《半块怀表》讲述的,是父亲围绕着怀表与同乡吴瑞连长、小偷无影手之间发生的情义纠缠。
作为受伤后离开大部队、留在地方工作的父亲,守护好了解放后首个侗族群众一年一度的赶会,但“意外”的是父亲口袋中的怀表丢了。怀表是他的同乡连长吴瑞的,吴瑞在进军大西南时,在湘黔地界的一次战斗中,被炮弹击中,不幸牺牲。而父亲在他的身上找到一封信和一只怀表,进而得知与自己是同乡。与吴瑞只有一面之缘的父亲决定留下吴瑞的这只怀表,替他完成解放家乡,回家看看的遗愿。而且父亲一有空就去打听吴连长还有没有亲属。不想,怀表却弄丢了。弄丢了怀表的父亲万分着急,“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他茶饭不香。”从中我们看到了战友之间的情义驻守。
受到父亲的情义影响,四偷怀表的小偷无影手被感化及实现自我救赎,最终成为一名战士,牺牲在抗美援朝战场。第一次无影手偷了怀表又交到父亲的手上时,身边的战友正要追出去抓他,却被父亲拦住了,“摇头说,让他去吧。”被偷过一次的父亲对怀表看得更紧,把怀表揣在左边裤兜里,洗澡时放在自己目及范围内,晚上睡觉把裤子当枕头枕着。可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喝了点小酒的父亲,怀表再次被偷,次日被一阵声音吵醒的父亲,看见几个战友抓住了无影手。怀表再次被盗,父亲是不高兴的,但想到形象问题,父亲最终松开了紧握的拳头。而此时,无影手心里是惧怕的,无影手跪在地上,辩解道,以为父亲他们解放军打土匪等得了好多财宝,第一次误以为父亲兜里硬邦邦的怀表是银圆,将其顺走。第二次他仍心有不甘,心想那些财宝一定是被父亲他们藏在更加隐秘地方。于是,他再一次潜入父亲他们办公的地方和卧室,结果还是一无所获。第三次属于恶作剧,他也许觉得这样很好玩。还说只偷富人,没欺侮过穷人。父亲见无影手衣服破烂,满是稚气,也不与他过分计较。感觉“玩大了”的无影手,看到父亲没有追究他,还扶起了自己。父亲的情义感染了无影手,他发誓不再干坏事,重新做人。 尔后,怀表的一半再次失踪。出现时已是抗美援朝战场,在一次紧张激战后的间隙,父亲坐在在隐蔽战壕里抽烟,看到两个卫生员抬着的一个伤员嚷着放下他,他要回到战斗中。听到这口音如此熟悉,父亲叫住卫生员,跟着爬过去一看,认出了浑身被弹火硝烟熏得黑漆漆的伤员是无影手。后来,有人把半块怀表壳交到父亲手里,父亲才知道无影手因伤势过重已经牺牲了。在这里,无影手把半块怀表当成了革命情义的信物,让他记住了做人的道理,从而完成了自己的救赎。
一段时间以来,大众文化与市场经济的合谋,创作者战争生活体验的贫乏加剧了包括革命战争题材在内的历史小说艺术创作水准的大幅下挫。其间的一些革命战争历史题材文艺创作不仅漠视史料,而且创作走向插科打诨,自我作贱,与现实主义文艺创作精神渐行渐远。《半块怀表》对革命历史题材的创作,独辟蹊径,对父亲、吴瑞以及知错能改的无影手革命同志之间的感情叙事,再现了情义的价值。
中国文学有着多情重义的传统,一直以来用现实主义精神和浪漫主义情怀观照现实生活,用光明驱散黑暗,用善与美战胜丑恶,留下了无数经典作品。近一个时期,文学出现了“情义危机”现象:在一些作品中,乡村成了社会转型期“恶”的集散地,城市充满了不堪和龌龊,人性尽是阴暗和仇怨,现实也都是冷漠和无情的;偏执地记述现状,夸张地展示丑恶,缺乏对光明的歌颂、对理想的抒发、对道德的引导,使文学不断遭到矮化和诟病。
在《短篇小说的“情义”危机》(《文艺争鸣》2016年第1期)一文中,孟繁华阐述了“当代文学必须在无情无义的世界上写出文学的情义”这一判断,透露了情义呼唤与当代文学的焦虑。
黑格尔指出,“艺术首先要把神性的东西当作它的表现中心。”神性不在人们的尘世生活之外,而是在人性的完满中闪现出神性的光辉。《半块怀表》正是写出了人性的光辉,写出了人们隐藏在深处的情义,讲述着充满义与爱的荡气回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