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玉明
古书上说,栀子之名,依果而来。可有谁见过栀子的果呢?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卮,酒器也,栀子象之,故名。“卮”又是怎样的一种古酒杯呢?读科普作家王辰的《桃之夭夭》,书中有一幅栀子果的照片,顿解心中谜团。取一朵栀子花,将其花瓣摘尽,手中剩下的绿色花梗,便是那古酒杯的模样,也就是将来栀子果的雏形了。花梗包括花托和花萼两部分。花托渐渐膨大,成椭球形,便长成古酒杯的杯身。几根尖尖的花萼,长成狭长的触角状,如同古酒杯的长耳。颜色转为金黄,便是栀子成熟的果实了。
栀子有重瓣和单瓣两种。如今常见的是重瓣栀子,又叫大花栀子,正式学名叫白蟾。盛开的重瓣栀子,花瓣繁多,挤叠在一起,就像一团揉皱的白纸。重瓣栀子有浓郁的香味。郑逸梅在《花果小品》里说栀子花为“夏花之最馥郁者,不可近鼻嗅领,因刺激太甚也。”汪曾祺则形容它说:“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有人不习惯这种直冲脑门的香气,以为俗气。明代王世懋《花疏》曰:“重瓣者花大而白,差可观,香气殊不雅。”不过母亲喜欢。小时候,住的是土墙草屋,梅雨季节,家中地湿霉味重,蚊蝇又多。母亲会在堂屋的饭桌上放一碗水,水中养许多栀子花,有的正开,有的含苞待放。浓浓的栀子花香,弥漫开来,空气顿时清新了许多。母亲也将栀子花悬挂在我们的蚊帐里,一可祛除夏季汗味,二可防蚊虫叮咬,有助睡眠。母亲还将栀子花别在我们的衣襟前,戴在妹妹的头上,或放在我们的书包里。母亲说,身上有香味,老师会喜欢你,同学们也愿意跟你玩。只是重瓣栀子是不结实的,所以平常很难见到栀子的果实。
单瓣栀子香气淡些,更清幽纯正,也会结果。现在单瓣栀子已难觅踪迹,只是在荒山野地才能偶然见到。栀子的果实可提取黄色染料,是一种重要经济植物,历史上曾经大面积栽种,风光一时。司马迁在《史记》中载:“若千亩卮茜,千畦姜韭,此其人皆与千户侯等。”这里的卮就是栀子,果实可染黄色。茜就是茜草,根皮可染红色。在古代,红黄两色为皇家宫廷御用颜色,因而红黄两种染料的身价可想而知。如果谁家种植了千亩栀子或茜草,其富足可敌千户侯。因此能结果实的单瓣栀子,曾经地位显赫,身份尊贵,价比黄金。东汉应劭著《汉官仪》云:“染园出芝茜,供染御服。”这里的“芝”就是“栀子”。明代诗人陈长明《迎仙客》咏栀子:“栀子房,老经霜,曾染汉宫衣袂黄。”由此也可知,栀子为何以果得名的缘由,完全是以果为贵。现在改用化工染料,植物色素染料退出历史舞台,单瓣栀子就此被冷落,以至难得一见。
栀子除果实用作染料之外,其花也备受古人推崇。唐段成式《酉阳杂俎》说,诸花少六出者,唯栀子花六出。是说世上六瓣的花很少见,唯有栀子花六瓣。因此栀子又称六出花。巧合的是,冬天的雪花也是六角形,再加上栀子花色白似雪,又有清香,在炎热的夏季绽放,给人一种清凉的感觉。梁简文帝萧纲诗云:“疑为霜裹叶,复类雪封枝。”宋人牟巘五诗:“都将千石危,化作一林雪。尽日无别香,五月何曾热。”夏天赏栀子,可以避暑,不觉天热。宋杨万里《栀子花》诗:“树恰人来短,花将雪样看。孤姿妍外净,幽馥暑中寒。”看到色白如雪的栀子,顿感凉意,暑气全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