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龚恒利

天气炎热，家门口的夜市又热闹起来了。夜幕还没降临，晚霞铺满西天的时候，摆夜市的摊主们就开始支就自己的摊位、烧烤架子、撸串锅底，以及各色甜点冷饮，一字排开。当一缕缕青烟从烤肉架子上氤氲升起的时候，夜市才正式拉开了序幕。

各家各户的摊车上亮起了灯，有的还闪着霓虹，照得炭炉里的火更红，吱吱冒油的烤肉飘着孜然的香味，大串大串的鱿鱼被烤得卷起了边，包浆豆腐在铁板上鼓起了泡泡，撒上一把葱花又窜出一股香来，龙虾的红，田螺的灰，毛豆的绿，看得你是应接不暇。还有前面小广场上的摇滚乐队来助兴，唱着情意绵绵的歌。挤过摩肩接踵的人群，想要赶快找一个位置坐下来进行一顿饕餮大餐，并没那么容易，因为和你一样想法的人太多。好不容易搜寻到一桌酒足饭饱准备离开的食客，还没冲到跟前，就被别人抢了先。一张桌子挨着一张桌子，一眨眼的工夫，凳子还被别人抢了去。甚至面对面的两个人谈话，也要扬起声，否则你的声音会淹没在邻桌的推杯换盏中。咽咽口水继续等待，在这种不得已的延迟满足里，禁不住埋怨起人多来，禁不住思忖大家不约而同齐聚夜市的理由来。

也许，大家喜欢的就是在这吵闹中听不见的话，喜欢的就是端上来还吱吱啦啦冒着热气的烤羊排，喜欢的就是这暮色四合中一处光亮里的人潮涌动，也许更为眷恋的是那火红的炉灶上冒出的红光和青烟，是这真真实实可以触碰到的人间烟火气！汪曾祺说：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也许这人间，这人间最情意绵绵、最至繁至简的是烟火气；也许这人间最打动人心、最牵肠挂肚的是烟火气。

古人对这一碗烟火气的眷恋丝毫不亚于今人，最热闹的莫过于宋代的夜市了。“夜市值至三更尽，才五更又复开张。”宋朝的夜市，可谓通宵达旦，灯火如昼，各种吃食冷饮一应俱全。而宋代也是古代烧烤的鼎盛时期，在《东京梦华录》中关于烧烤的记载有这么一段：“冬月盘兔、施炙猪皮肉、野鸭肉、滴酥水晶鲙、煎夹子、猪脏之类，直至龙津桥须脑子肉止，谓之杂嚼，直至三更。”光看到这些名字就足以让人垂涎欲滴了，可见当时烧烤的形式也是多种多样。真想穿越到宋代的夜市街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撸一把串，吃一杯当时最有名的冷饮——“冰雪冷元子”，若在不绝于耳的丝竹声中，能偶遇心仪已久的诗人岂不更妙，大文豪苏东坡必定逛过马行街夜市，不然怎么会写出“蚕室光阴非故国，马行灯火记当年”的诗句？

草草杯盘共笑语，昏昏灯火话平生。古往今来，夜市里的灯火从未曾熄灭过，那份热闹亦未曾消散。白日里为了生计四方奔波，夜晚相聚在这一方天地，是那一炉火，是那一盏茶，是这热气腾腾的一碗人间烟火，消散着你我身体里的疲惫，映照着彼此眼神里的情谊，蒸腾起对生活的热情和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