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纪方亮
夏天里,只要看到漫天碧透的荷叶,看到那白里透粉的荷花,被暑气纷乱的心立刻平复下来。我爱夏荷,如爱自己。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少年时便读《爱莲说》,把莲当作荷,对其心往神驰。其实,古往今来,众多文人墨客亦把莲荷一体,虽然它们是两种不同的植物。但均生在水中,入泥出泥,透尘透风。种性六窗,九窍玲珑。花中君子,我常引以为镜。
初识荷,只在图片中看到。乡村的小河里,只有一片片芦苇在疯长,却从未见到一片荷叶。自认为荷是生在水乡里,少水的地方,难有它们的一席之地。总是想看一看那一望无际的荷田,“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诗句,已在我的心里长出草来。
于是,便有了与友驱车六百余公里,星夜兼程,直奔微山湖,因为听说那里有数不尽的荷田。乘游船于湖上,其时荷花已开败,但万亩的荷叶仍是铺天盖地,其间有小舟穿梭荷叶之间,夫妻两人一人划船,一人手采莲蓬,两心相悦,如神仙伴侣般过着让人艳羡的生活。
微山湖,横无际涯谓其阔,清波荡漾谓其雅。而微山湖之荷,风过荷举,莲障千重。举目四望,近也荷叶,远也荷叶,其间有枝枝莲蓬点缀其间。荷田一望无际,与天相接。重重荷叶,层层叠叠,挨挨挤挤,错错落落。像朵朵裙摆,如片片碧玉,似张张绿伞,水波之上,仪态万千。如此,心胸已了然开阔。
没见过水佩风裳的荷花,自然是耿耿于怀。又有了泉城大明湖赏荷的冲动。那年夏天,估摸着荷花开得正盛,便携妻带子,去济南赏泉赏荷花。
荷花不负我,正清清爽爽,俊彩飞扬地开着。一朵朵冰清玉洁的荷花,擎于水面之上。一片片粉白花瓣,如同粉色的水墨染料在宣纸上洇了,由外及内,色彩由深及浅,由深粉到浅粉,再到粉白,最中间是嫩黄的花蕊,一切天然不修饰。
有清香随风而来,素雅,淡然。这荷香,注定是为花之君子量身定做的,空灵,优雅。微风拂来,千百朵荷花颔首致意,千万片荷叶施礼相迎。一只蜻蜓立于含苞待放的小荷之上,儿子吟道:“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这一幕,仿佛穿越时空,见南宋杨公,泛舟湖上,赏荷采莲,捻须吟诗。一首小巧精致之诗,如一副小写意的斗方,让人赏心悦目,回味无穷。
游船穿梭于小清河与大明湖之间。处处泉水悄无声息,岸边烟柳依依,众泉汇集成河水、湖水,清澈见底,水中长长水草随波摆动。而我最中意的,还是那一枝枝的荷花。游船知我意,遇到成片开得正盛的荷花,慢了下来,让坐在窗边的游客拍照。我不由得探出头来,想用手触摸一下水中仙子。孰料刚一探头,眼镜碰在窗边,径直掉进了大明湖,仿佛正应了那句“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妻笑我色胆包天,说大明湖畔还有千万个夏雨荷,你何不去相会。我汗颜,只盼游船早些靠岸,早些去配副眼镜,再继续赏“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大明湖。
一直在学习夏荷,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少年时如此,人到中年更应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