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靳玲
我儿时生活在北方小山村,村子一溜南北走向,最南头村口有两棵老榆树,树干呈褐色,树皮开裂,口子多深,树冠庞大茂密。夏日,是人们纳凉的好去处。
我妈下地干活时,就把我放在树底下,叮嘱一句,别瞎跑,听文姥姥的话。听说在村里,文姥姥年岁最长,无儿无女,也没有老汉。我很喜欢文姥姥,她长得好看,白净,眉眼慈善,热心肠。文姥姥常说撮合一桩姻缘,胜造七级浮屠。我也不知道啥意思,只是张嘴乐。
记得那天特热,趴在树上的知了没命地喊,聒噪难听。南面走来一个人,高个子,一黑布衣。文姥姥招呼人家过来歇歇。那人走过来,不停地眨眼。他的左眼里有颗白点点,白点点坐落在黑眼球上,挺怪。文姥姥问人家哪人?多大了?他家几口人?那人回答,说自己三十岁了。文姥姥忙问成亲没?那人指指眼睛,不好找啊,姑娘看不上。文姥姥拍一下大腿,让我去叫所姥姥。所姥姥家是村里最穷的,一家四口住在我家后面的小黑屋里,所姥爷有病,长年躺在炕上,听我妈说村里为了照顾他,还分给他家一头牛。我上气不接下气往所姥姥家跑,在她家门口碰到所姥姥,拉着她跑到老榆树下。
文姥姥腾站起来,把所姥姥拉一边,耳语一番。所姥姥回头看着那人,看起来挺本分,眼睛不碍于事,又不是看不见。文姥姥小声说回去跟闺女说说,商量商量,见个面。所姥姥转身往家去。文姥姥拉着那人说,家里坐坐,喝口水。
那人村比我们村富,平时还能吃上白面馍,家里两个弟弟都成家了,一个妹妹也出嫁了,爹娘为他的婚事,愁呢。那人坐在炕尾。跟文姥姥诉苦。文姥姥笑了,不用愁,这缘到了挡都挡不住,我给你说个媒。文姥姥说的是所姥姥家姑姑,姑姑柔弱矮小,二十岁了,还没找着婆家,她娘也愁呢。文姥姥想起啥了,玲儿,叫舅舅。我这才叫声舅舅。文姥姥又是烧水又是做饭。舅舅不知咋高兴才好,我是咋修来的福气,我做梦的吧。文姥姥乐呵呵地说一会姑娘就来,就是个矮点,机灵呢。村人都说姑娘长了双贼眼,能旺夫呢。
姑姑跟舅舅看对眼了。姑姑不嫌舅舅眼里有个白点。舅舅爹娘不久就来下聘礼,一家人喜得不行。所姥姥拉着文姥姥手,直说感谢文姥姥的大恩大德。文姥姥依旧乐呵呵一笑,撮合一桩婚姻,胜造七级浮屠。
后来听说姑姑过得很是舒坦,婆家当宝呢。所姥姥又给文姥姥送了二次鸡蛋。文姥姥煮给我吃了几次呢。
再后来我妈带我离开小山村。我再回到小山村文姥姥已经不在了,听村人说是姑姑和舅舅为她送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