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通讯员 彭文贵
今年是红军长征出发90周年,也是红军长征过剑河90周年。
当得知有个因掉队流落在剑河的老红军叫杨贵林,解放后还是剑河粮食局的干部,而且其家人就住在三穗台烈,于是我们一行4人便于3月29日专程采访老红军杨贵林儿子杨坤。
来到台烈镇问路,恰逢村支书谭会明在村委会门口,他欣然带我们来到了杨坤家。
杨坤精神很好,老远就打招呼,并热情地接待了我们,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已经是82岁高龄的老人。
一阵寒暄后,杨坤招呼我们坐下来,便从他父亲怎么离开家乡江西萍乡,然后长征进入贵州,然后掉队在剑河,然后在当地讨生活、娶妻生子、国家帮助落实工作,然后又怎么倒在工作岗位上,娓娓道来。
动情之处,杨坤拿出了一本上了年代的笔记本,那是剑河县人民委员会奖励给他父亲的笔记本,然后父亲又送给了他。上面密密麻麻记着父亲的口述。
言谈中,脑海中不禁浮现一位老父亲在侃侃而谈,儿子在虔诚地飞速记录的温馨画面。
落笔时间定格在1975年9月14日,谁也没有想到,就在同年12月19日,这位老红军就在一次单位的会场上倒下,永远地离开了他热爱的工作岗位、他热爱的第二故乡、他牵挂的亲人。
(一)别妻踏上长征路
从与杨坤的交谈得知,长征之前,杨贵林刚好新婚不久。
我们可以想象红军战士带着无比沉重心情离开家乡、离开亲人、离开妻子的那种依依话别的情景。
在那个战争年代,苏区被沦陷后,夫妻一经分别就难以知道对方生死。但对于红军战士,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关于这段个人情感,杨贵林的口述却只字未提,我们也无从知道更多信息。
1964年,杨贵林带着22岁的杨坤回了一趟家乡,看到了老家的很多亲人。
细心的杨坤抄下了家谱,这时他发现,家谱里父亲原名为杨振瑚,妻子(前配)是张氏凤妹。
据家人说,在杨贵林长征后杳无音信,族人们都认为是牺牲了,每逢清明还给其烧包送冥币。
张凤妹坚信杨贵林还没有死,于是在家苦等了十多年,只到确认再等也不会有结果时才决定改嫁他乡。
其实张凤妹就改嫁到不远的高坑地区,当得知杨贵林回来后,她也专程来看望。见面时两人双双掩面而泣,感叹造化弄人。
干革命总要有流血牺牲,何止一段姻缘的错过,而他们能够双双活着下来都算是幸运儿。
(二)长征进入贵州境
在这份笔录中,笔者更为关心的是这位老红军的部队番号,有了番号,就可以探知他的大概行踪。
“1934年敌人又向我军举行第五次‘围剿’,这次战斗中我被调到九军团政治教导队任学习班长,9月间我们就开始长征了。”显然,这里记录的九月间指的是农历。
没想到的是,这份记录中关于所在部队的行踪也体现得十分清晰。
“长征由江西瑞金出发,经过广东与广西的边界,过贵州的榕江黎平的边界,进朗洞城驻扎,后经南哨进剑河县城驻扎了好几天。”
说到这里,我就想,从军史资料上看,红九军团不是从黎平入黔后经锦屏直插剑河吗,怎么还会行军到左纵队的榕江朗洞去?
但老红军的口述后人不可怀疑,当时的行军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如果是前卫部队,军情就更加复杂。
红军行军线路在剑河“打架”,相互交织渗入是很普遍现象,1934年12月19日,中革军委就曾致电给各军团,特别强调“一军团在行进中勿渗入由南加堡经岭松到台拱道路。”
九军团恰好就是跟随一军团二师一部一起行军的,也许就是提前渗入左纵队红三军团的道路进至朗洞的。
(三)掉队流落在苗乡
“由于剑河启程去遵义时路过六甫塘高山,我途中得病,跟不上队伍,因此就失落了联系……”
关于这段历史,据红九军团供给部部长赵镕的长征日记描述到:夜间接军委电令,要我九军团以强行军的速度抢占黔东重要城市——镇远。
毋庸置疑,红九军团政治教导队也就是这个时候随军前行,翻山越岭经过六甫塘高山的。
六甫塘是柳川镇巫泥村背后的一个小寨子,位于剑河柳川、观么、岑松和三穗良上四个乡镇的交界处,道路较为复杂,稍微不慎就会迷路。
掉队的红军一般都会被当地民团捉住并残忍杀害,但杨贵林是怎么躲过这一劫的?
“流落后,我当时就把我随身带的枪支送给了当地乌烧的三个群众,其中一个杨老龙,另一个他的儿子,那时我养病就住在他们家里,病好后,我就给地主刘老桥当帮工,又给杨铁匠打铁。”
把防身的武器送给当地老百姓,就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也给赌上了,这得对他们有多大的信任和勇气,而能够毫不犹豫地收留这位身处困境的红军,这一家人又是多么的善良。
“由于维持不了生活,加上又与杨铁匠闹意见,我就离开了那里,到剑河的岑松、三穗的台烈一带挑脚为生,后于岑松成家,搬到台烈住,直到1949年解放都未改过住处。流落后我就改名叫杨贵林。 ”
关于这段口述,杨坤在说明中又进行了一些补充。
杨贵林到岑松住下来后,经人介绍,认识了从剑河县柳川镇楠木坳嫁到报京,因丈夫去世而到岑松乞讨当长工的龙代弟,并与她于1940年底结婚,
岑松属于闹市,方便讨生计,但由于地处剑河、三穗、镇远三县交界,一到赶场天人潮如水,偷盗、打架、杀人的事情是家常便饭。
一个心地善良、常到岑松卖香纸的本家人看到这些情况,就劝他去台烈落户。
作为一个外乡人,还是尽量远离这些是非为好,于是他听取了这位本家人的建议。
1942年10月15日,杨贵林喜得贵子,一个月后就举家搬迁到隔壁的三穗台烈老屯定居了。
据杨坤说,生活在旧社会的父亲社会地位很低,被冠以“共匪老杨”的诨名,只要是差役,总是第一个被派上。但父亲忍辱负重,终于迎来了全国解放。
(四)迎接解放获新生
解放后,杨贵林在台烈分得了农田和房子一间,还当上了台烈乡农委会的宣传委员。
因为是煤矿工人出生,对农业生产不熟悉,在生产队烧土的时候不知道留出火路等相关知识,不幸失火烧了山,被送到县里改造一段时间。
1956年,县里号召修建雷台剑穗公路,杨贵林积极申请,并得到了领导的批准,于是参与修了半年的公路。
关于这段历史,《剑河县志》也记录到:
1956年3月,由省交通厅投资组建,调剑河民工1000人,住中都工区承建中都至剑河城8公里路段,其余13公里由锦屏、天柱、镇远、三穗民工修建。同年10月1日竣工通车,接通台江至镇远的公路,沟通省道,为剑河第一条公路。
同样,《三穗县志》也专门记录“支援雷台剑公路建设”一事:
“ 1956年1月,县人委抽调10多名干部和组织800多民工,开赴台江县排羊工区支援雷台剑公路建设……”
因表现突出,公路修通后,很多工人都下放回家,而杨贵林则继续留下来,最后被安排到剑河粮食局工作。
关于参加工作后的情况,杨贵林口述中有一段是这样记录的:
“在62年的前后几年中,承得上级党的关怀,视我是老红军,给了我很多政治上的鼓励,还荣幸地参加过县、州军烈属和复员军人积极分子代表大会,曾得过县奖给的老红军模范奖状。”
确实,那份珍贵的笔记本上面就写着:
“奖给:杨贵林同志在1962年社会主义建设事业中成绩显著,被评为我县一等红军模范,特发此品,以资鼓励。公元1962年11月15日。”
上面还盖着“剑河县人民委员会”的公章。
“剑河县人民委员会”的前身就是剑河县人民政府,1955年4月24日,全县第一届一次县人民代表大会召开,正式将剑河县人民政府改称为剑河县人民委员会。
在剑河工作时,杨贵林的足迹遍布了久仰、基佑、返排河口、中都等地。
因为父亲在剑河工作的缘故,杨坤也没少来剑河看望父亲,记得去返排河口看望父亲时,三个小时的山路他居然走到了天黑。
老红军杨贵林工作不存私心,对家人要求十分严格。
按理来说,他自己在粮站工作家庭也会随之衣食无忧,结果妻儿在三穗台烈反遭饿饭。他自己回家也吃着糠粑,结果出现了无法排便的尴尬和困难。
(五)精神永远励后人
1975年12月19日,单位组织开会,杨贵林就在会场倒下了。据杨坤说,估计他父亲是因会场发炭火导致一氧化碳中毒去世的。而自己也曾经有两次一氧化碳中毒。
杨坤说,父亲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唯一有的就是父亲身上体现出来的无私无畏革命精神。
杨贵林去世后,为缅怀这位老红军的功绩,中共三穗县委将其在信用社工作的独子杨坤提拔为寨头公社书记,后任台烈财政所所长等职。
因工作突出,三穗县多次动员让其到县财政局工作,而他好言谢绝,把这份待遇留给了身边的年轻人。而因其业务精湛,退休的文件都下发了,组织上还留其工作一段时间,而杨坤毫无怨言。
这种精神也传承到了小儿子杨建华身上,他努力学习,以优异的成绩考取遵义医学院。毕业后,杨建华被分配到三穗中医院工作,如今成为了医院的骨干力量。
老红军杨贵林虽然离开我们已经近半个世纪,但他那一辈走过的长征路,千千万万的后人将一直走下去。
当年的长征小路下面,已经贯通了朝发夕至的高速公路,高速公路两旁,是星星点点的集镇或城市、产业园区和旅游景区。
我们相信,新的长征路上,会以更加辉煌的成就传承红色基因,慰藉革命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