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潘银梅

我从小就缺根筋，显得很笨。在大人面前，笨手笨脚，在客人面前，更是窘得手脚没地方放。该说的话不知道说，不该说的话却说了，于是大人就说我大脑少根筋——脑憨。

十岁时，秋夜。火炉上，一张锃亮的深红色L型饭桌，紧贴在火炉青石板上，父亲和杜伯伯就着桌上四碟农家小菜，边喝小酒边聊天，我们几兄妹津津有味地听着八只角和比水牛还要大的动物，正稀奇得很，不料杜伯伯的话题，一下子转移到我们几兄妹身上，杜伯伯说，我们几兄妹乖巧，听话，肯做农活。父亲刚想谦逊几句，母亲接过话头：“就是阿雪，砍的柴和捆的柴，像他父亲那样毛毛躁躁，没个样子。”我偷眼看去，刚刚还一脸笑意的大姐突然低下头，不好意思起来。我顾不得父亲曾告诫我们大人说话不能插嘴，突然说：“别人说女儿像父亲，是有福气的人，大姐是有福气的人。”说得大姐笑逐颜开，三个大人也开心地笑了。

初一时，我不知道要好好读书，一天到晚只知道闹、玩、看连环画。家里的连环画好多地方都能背下来了。恰好我前桌一男生，有很多连环画和大部头小说，我很垂涎，于是鼓起勇气跟他借，而他居然端起架子，不借。我却越发想看了，他被缠烦了，提出交换条件，要我帮他写作业，我一口答应，虽然要耗费我一倍的墨水和时间。但为了能看到精彩的故事，我怎么能不答应呢，很多英雄人物就是那时定格在我的大脑里。

初二时，五月的一天。放晚学后，父亲叫我跟着本房族另两人去田冲把牛赶回家。我们翻山越岭找了好久，才在邻村的水田里找到。原来水牛耐不住蚊蝇的叮咬，擅自来到了邻村的水田，把水田里刚转蔸的秧苗吃了一大半，三头水牛还觉不过瘾，索性在水田里滚起澡来。天哪，我们三个小孩吓坏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牛赶上坡，再看田里，三个天锅一样的牛塘摆在那里，让人看了触目惊心。于是决定第二天放学后，各自从家里带尿素施肥，我还写了一篇道歉书，在道歉书上替自家的牛，做了一番深刻的检讨，还在道歉书上附言，把我们所在村名和父母的名字都写在上面，然后挂在田坎上醒目的树枝上，目的是让田的主人看到后，找到我们村子，找父母索赔谷子。做了这么脑憨的事，生怕父母知道，但父母知道后，夸我做得对，我心里想，那么脑聪的父母怎么也会脑憨了呢？

就这样懵懵懂懂莽莽撞撞读完了初中、高中、大学，直到工作结婚生子。本以为读了那么多书，见了那么多世面，阅历广，经验足，大脑变得聪明，懂得人情世故了，不会再出现脑憨的事。

2004年，在城南购得土地建房，建至二楼，刚打现浇。一日，吃过晚饭，我和老公散步至工地，工地静悄悄的，我和老公坐在守工地的小床沿边东拉西扯地聊天，突然听到楼上似有圆木滚动的声音，我惊觉起来，催老公上楼查看，见有三个八九岁的孩子躲在楼上，原来他们想来偷抓钉，一个抓钉卖一元钱，在当时是一个很大的诱饵，于是不知危险地来偷了。我听了吓出一身冷汗，好言好语教诲一番，末了，一个给五元钱送走。隔壁邻居看见了，笑我了好久，说我小偷偷上门来，送钱打发走没有见过。但我整栋房子完工，没有丢过哪怕是一把小锤子，所以暗自庆幸脑憨自有脑憨福。

学会上网，同事在电脑室苦口婆心教我如何把成绩发在QQ邮箱，我用心听着，突然停电，遂下到自己办公室，复想起，停电时，来不及关QQ，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到电脑室，叮嘱同事来电了关QQ，同事爆笑不已。

一日，忽然注意到邻桌同事三天不到办公室了。于是忍不住问：“此君哪去了，怎么三天不来办公室了？”话音刚落，一同事接过话岔，“此君得了三高，即高血压、高脂肪、高血糖，所以请假了。”我惊呼：“他这么矮也会得三高啊？”言毕，举座哗然。

想起脑憨的事，实在太多。诸如生活中，经常丢三落四，常常去交话费却忘记了自己已用了两年的电话号码。家里全自动洗衣机买来半年不会使用，不知道如何给手机充电等等。老公常常一脸得意不厌其烦地教我如何使用全自动洗衣机，如何给手机充电，我装出很好学的样子，虚心地听着，但到用时还是大叫：“老公，我手机没电了，帮我充电。”“老公，洗衣机我不会用呀。”并常常暗自庆幸，这么脑憨的人，居然也嫁出去了。

一次，老公出差。十天后回来，见我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手机的电也满满的，他惊讶地问：“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什么都会用呀？”我狡黠地笑了。等老公回家之后，我又重新脑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