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通讯员 姚瑶
去看凯里香炉山,驾车从南门进入,抵达半山腰后步行到达山顶是一种比较理想的方式。
车过中华医学文化园,继续往山上进发,穿过盐井村,就拐上网红盘山公路了。“S”形盘山公路为刚铺就的沥青路,蜿蜒曲折向上攀升,颇有“太行绝壁一凿穿,犹若鲁班刻琴弦”的气势。身后是凯里城区渐变稀疏的建筑,香炉山近在咫尺。一仰头,夕阳下的香炉山酷似炉火千丈、烟香万里,像剑戟兀然耸立于众山环绕中。
我特意放慢车速,窗外渐渐有了鸡鸣犬吠,城市的喧嚣已退至脑后。十三道拐后,我弃车改为步行阶拾级而上。
徒步爬上香炉山,见得最多的是一种叫火棘的灌木丛,这种植物也叫“救兵粮”,在石缝间蓬勃成长。在细密的阳光下,红艳艳的火棘果像点燃的火柴,张扬着顽强的生命力。“救兵粮”得名缘于古代部队在行军打仗的时候,遇到粮草短缺就会在山上寻找火棘的果实来果腹。据说红军长征的时候,火棘果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沿途突兀的石头上依附着一层层的苔藓植物,见证岁月沧桑。一路鸟叫虫鸣,它们躲在树林里,表达对这个夏天的喜爱。普遍不高的树丛下,生灵万物在生长,无处不在的生命在生长。
凯里香炉山有“黔阳第一山”“天下第一香炉”的美誉,因形似香炉,常年云雾缥缈如烟得名。九十九级台阶,其势陡峭,两侧绝壁夹峙,令人望而生畏。我小心翼翼扶着栏杆攀援而上。这一次登山是秋后,在海拔1233.8米的山顶,我鸟瞰山下。霞光掩映间,炊烟摇曳,星罗棋布的苗寨像镀上一层金辉,更远处是凯里城区林立的建筑,不舍昼夜的清水江蜿蜒东去,波光细密如碎银,人间美景尽收眼底。
多年前,我曾去香炉山上看过日出。美轮美奂的“日照香炉”,至今难以忘怀。一个夏夜,我们几位朋友邀约打着手电前往香炉山。夜色茫茫,繁星点点,我们大声唱着歌沿着蜿蜒的山路缓缓前行。唱歌是为了壮胆,我们不成调的歌声伴随几声鸟叫虫鸣,使得深夜更加神秘和幽静。我想,我们的歌声一定惊醒了沉睡中的树林和在林间休憩的野兔,空气中弥漫着太阳炙烤树叶过后闷热气息,恍然间有一丝丝的甜腻。
山顶风大,凌晨四点后的天气略有一丝凉爽。我们选择一个地势开阔的地方坐下,急不可待期待日出,等待的时间显得漫长,有朋友建议用最漂亮的形容词来比喻即将升起的日出,或者用精彩的一帧照片展示,或者用一幅栩栩如生的油画……同行的朋友有摄影师、画家,也有诗人和作家。这个提议得到大家一致响应,那一次大家收获颇丰,留下了珍贵的文字、图片和油画。
当东方开始泛白,不是白,而是粉红。粉红的霞光弥漫,托起一团羞涩的火焰冉冉上升。日出以母亲分娩婴儿啼哭的方式,震撼了我们,仿佛整个世界都已安静。我们“啧啧”的感叹声替代了众多来到嘴边的形容词,事先想好的词句早已暗淡失色。粉红色霞光将这一团火焰缓缓托起,黛青色的群山、散落在山间星罗棋布的村庄和远处的建筑楼房逐渐由粉红、浅黄到乳白,慢慢显现出诗意的轮廓和柔美的线条。
我们把视线收回来。香炉山在雾霭之上,身在轻纱曼舞间,自己恍若神仙。微风轻拂,山谷底的雾霭缓缓上升,最终汇聚成一片片五彩斑斓的云海,壮美云海和耀眼霞光组合成梦幻的景致。突然间,有一拨薄雾从山腰升起,如洁白的羊群在缓缓往山上爬,我已分不清是雾还是炊烟。
香炉山的傍晚同样壮观。余晖下,香炉山镀上的金辉闪烁着蜡质的光,格外耀眼。这种交织的色调充满诗意和温暖,让我莫名的感动。
据《重刊清平县志》记载,明崇祯年间清平县城绅士李若星捐资募集数百民众修建此建筑城堡,超三千平方米的建筑群有石拱门、观音洞、南天门的石拱门及阁楼、城墙、魁星点斗阁、香炉塔、城隍庙、山王菩萨像、玉皇阁、石窟庙等,但很多建筑都因各种原因被毁。二屯崖古城遗址的断壁残垣间透露出历史的沧桑,尽管历经风雨侵蚀,但曾经的繁华与壮丽依旧能够感受到。从县志里可以想象得到当时的香炉山上的热闹和繁华。静默中,我听到了古人的欢声笑语,看到了他们忙碌的身影。
每座山都有自己的故事、历史和传说。香炉山也不例外,明朝年间,苗族起义领袖曾多次聚兵于香炉山,以抵御外敌,留下了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这座山成了苗族同胞缅怀先烈、抗击外敌的英雄山。我也从苗族人民世代传唱的创世史诗《苗族古歌》里找到有关香炉山记载,称香炉山为“擎天石柱”,英雄般的赞誉让这座山更加神圣。凯里剿匪史上记载:1950年5月9日至6月4日,匪“贵州东南绥靖区”第11纵队副司令兼第102支队长吴之屏部受到3次沉重打击后,以香炉山天险为根据地,继续搜罗匪徒充实力量,妄图伺机反扑。1950年9月20日凌晨,解放军150团参谋长冯贤渊率Ⅰ营的100余人,县公安局率公安保卫队、武工队100余人到达香炉山脚下。双方激战一天后,吴之屏匪部被瓦解。
香炉山以雄伟奇绝、神秘独特的自然景观,和源远流长、厚重丰富的历史人文交相辉映,让古今多少文人墨客赋诗题词留下了珍贵的文化遗产。比如明代的清平卫人(今凯里)汪良,其传世的《登香炉山》一诗:“炉山之高高入云,嶙峋壁立无支分。/雄关未许容双马,杀气曾教走万军。/林翠湿衣人不觉,猿声啸壑客惊闻。/攀援直到层巅立,回首相将日已曛。”我也曾效仿古人在一首诗歌《香炉山》里这样写到:“旧了的刀剑,燃烧尽的狼烟/袒露在书卷里,一一被翻出来/鲜活长起来的是蔓延的巴茅草/在每个春天,沿袭苗族汉子桀骜的血统。”
历史给这座山赋予了英雄的精神成分,这是当地苗族同胞自信的表现。没有精神层面的参与,这座山就缺少了不少灵性。
传说给香炉山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相传很久以前,天上的仙女阿别与人间的后生阿补在香炉山幽会,生下女儿阿彩。后来阿别回到天宫,阿补也在阿彩十六岁那年乘着烟云上天与阿别相聚,剩下阿彩孤独一人。阿彩便在山上唱起山歌,歌声清脆、嘹亮,引得人们纷纷上山来探看。其中一个叫阿星的后生第一个爬上山顶,把阿彩抱住,后来爬上山顶的人们就围着阿星和阿彩跳舞、唱歌,这天正是农历六月十九日。传说归传说,但这一天却演变为方圆近百里的各族群众每年农历六月十九日的“爬坡节”。那一天,在香炉山半坡或山顶,举办斗牛、拔河、唱歌、跳舞等活动,热闹非凡。
香炉山上怪石林立,在众多奇石中,象鼻石与夫妻望月石令我动容。因其形似大象之鼻而得名的象鼻石,安静地矗立于山崖之上,数千年的守望与等待让爱成亘古;夫妻望月石则更为浪漫,两块巨石相依相偎,宛如一对恩爱夫妻在夕阳下诉说着爱情的地久天长。立于石前,心中数吨情话只能倾诉于笔端。
去看香炉山,在于路途的风景。当我爬到“黔阳第一山”石碑处,我停下来歇息,不是身体累了,而是为了沧桑的历史,须以虔诚停下匆忙的脚步。这一块清光绪甲申年(1884)暮春月吉日所立的石碑历经风雨而不倒,路边的泥土在坚硬的里面露出了柔软,依附在石碑上的苔藓暗喻着生命的顽强。
当我穿过香炉山第一道险隘雄关和石拱门,眼前展现一片开阔之地。来到“南天门”下,香炉山的第二道险隘“九十九蹬坎”横亘在眼前,狭窄陡峭,是通往山顶的唯一通道。白天的行走比晚上更让我体验到威胁感,在隐藏于悬崖峭壁中的凌云台,我说话的声音低了八度,我怕我的唐突惊动了观音洞里慈悲的观音。屹立南天门,有风从我耳边吹过,带着呼啸,那一定是历史在诉说过往的辉煌与沧桑。
只要一直在路上,世界上没有抵达不了的远方。夜幕降临,灯火闪耀处,“S”形弯道二十三道拐盘山公路宛若巨龙在野,美到窒息。记得多年前,我曾用诗歌的方式这样描述香炉山:
满山的石头,不知荒废了多少年
恍若剑戟刺天,到香炉山去
朝拜久远的封存历史
凌云台,当年气贯如虹
随起舞的晨雾,级级抬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