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志昌
夜色已深,月光如洗,洒落在庭前的石阶上。我独自坐在石阶上,静听风声。
风这东西,总是极富趣味。白日里,它呼啸而过,卷起尘土,摇曳树枝,显得几分暴躁。一旦到了夜晚,却变得温驯,只轻轻掠过耳畔,发出细微的声响,仿佛生怕惊扰了人的清梦。
风从何处来?又要往何处去?这问题,恐怕连风自己也未必明了。它只是无端地起,无端地止,无端地穿过林梢,掠过水面,又无端地消失在远方。风的行迹,向来难以捉摸,也无需去琢磨,顺应自然就好。
月光下的树叶被风吹得轻轻颤动,投下斑驳的影子。这些影子在地上爬行,时而聚拢,时而分散,如同无数细小的生灵在窃窃私语。我凝视这些影子,竟觉得它们比实物更为生动。实物是呆板的,固定的,而影子却会随着风的变化而舞动,显出几分灵性。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随即又归于寂静。犬吠声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却又很快被风吹散。犬大约也是被这夜风惊动,才发出几声不安的叫唤。然而风过无痕,犬也就沉默了。
风渐渐大了些,带着几分凉意。这凉意并不刺骨,反倒使人清醒。白日里的烦忧,此刻被夜风一吹,竟消散了大半。人的烦恼,原也不过是一阵风的事——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终究不能长久停留。
我忽然想起幼时在乡间,夏夜纳凉,常听老人们讲“风有风眼”之说。他们道是风起之时,若寻得风眼所在,就可安然无恙。我那时信以为真,每逢大风,便四顾寻找那所谓的“风眼”,自然是徒劳的。如今想来,风眼之说固然荒诞,其中却暗含着一种智慧——面对无常之风,人总想寻一处安稳所在。
月光愈发明亮,将院中的一切都镀上一层银白色。风掠过竹丛,发出沙沙的响声。这响声既不急促,也不拖沓,恰如其分地填补了夜的寂静。竹是风的知音,风来则鸣,风去则默,从不强求,也不挽留。
一片枯叶被风卷起,在空中打了几个旋,最终落在我的脚边。我拾起这片叶子,见它早已干枯,叶脉却依然清晰可见。这叶曾绿过,茂盛过,最终枯萎,而今又被风带到此处。
风渐渐小了,夜却更深了。天上的星子显得格外明亮,像是被风吹得更加璀璨。星子们冷冷地俯视着地面,对风的来去毫不在意。
我仍旧坐着,感受着风的余韵。风虽已弱,却仍未止息。它时而轻抚我的面颊,时而撩动我的衣角,如同一个顽皮的孩子,不肯轻易离去。我不禁微笑——原来风也有性情。
风终于停了。万籁俱寂,连竹叶也不再作响。月光静静地笼罩着一切,仿佛刚才的风从未出现过。只有我知道,风确实来过,又走了。它带走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这些都不重要了。
站起身来,拍拍衣上的尘土。夜风给我的,不过是一时的清凉与片刻的感悟。明日太阳升起时,风又会以另一种面目出现。风永远是风,变的只是看风的人的心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