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楼下

“锦鸡翅膀凤凰尾，比不上侗家鼓楼美。”这首侗族民歌描绘出侗家鼓楼的独特风姿。

鼓楼源于古代的“罗汉楼”，也叫花桥，灵感源于杉树的形态，只用榫卯衔接，十分牢固。对于侗族人来说，看到鼓楼就能看到家乡。肇兴侗寨以鼓楼群最为著名，其鼓楼在全国侗寨中绝无仅有，被誉为“鼓楼文化艺术之乡”并载入吉尼斯世界纪录。在清朝时期，侗乡人民吸纳了儒家文化，五座鼓楼分别取名“仁团鼓楼”“义团鼓楼”“礼团鼓楼”“智团鼓楼”“信团鼓楼”，它们的外观、高低、大小、风格各异，从取名上不难看出，“仁、义、礼、智、信”为儒家“五常”，每个团各有一个鼓楼、一座花桥、一个戏台，贯穿侗族发展史。肇兴侗寨的五座鼓楼，见证肇兴侗族同胞的悲欢离合。

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象征性建筑。鼓楼是侗族人民集中议事、评断是非的公共场所，在侗族人的心里，有着不可替代的位置。

清晨，爬上观景台，往肇兴侗寨俯瞰，整个侗寨宛如一幅水墨画。五座鼓楼分别点缀其间，仁团鼓楼和信团鼓楼分立两端，礼团鼓楼和义团鼓楼分立左右两翼，智团鼓楼位于中间，它们的存在，给这幅画增色不少。

2025年3月17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两会后首次地方考察，来到了贵州黎平县肇兴侗寨。总书记看了传统村落、鼓楼、侗族文化展示中心，与村民在鼓楼下座谈时指出，少数民族文化是中华文化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既要保护有形的村落、民居、特色建筑风貌，传承无形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又要推动其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让民族特色在利用中更加鲜亮，不断焕发新的光彩。

保护和传承是留住文脉的“根”与“魂”。一直以来，肇兴侗寨在对鼓楼、风雨桥和侗族大歌等文化遗产的保护传承中，生动诠释着“很古朴也很时尚”的文化密码。在保护传承中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激活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生命力，侗族“三宝”跨越时空界限，在现代语境中找到新的生长点，焕发新的光彩。

这次，习近平总书记与村民座谈的就是五座鼓楼中最为雄伟的一座——信团鼓楼。侗族同胞选择肇兴这个地方，一定看重肇兴像一艘像乘风破浪的帆船。当年修建信团鼓楼，就是给这座帆船加一个风帆，寓意扬帆起航。我在鼓楼下与村民交流，他们信心满满，这一次总书记到来，给侗乡带来砥砺前行的力量，肇兴这艘帆船一定能行稳致远。

我在信团鼓楼的木牌上看到出自《论语·学而篇》的一句话：“信近于义，言可复也”，普天之下，唯有符合道义的承诺才能被兑现，更能理解“诺以载道”的深刻含义。

侗族鼓楼将亭、阁、塔融于一体，挑檐逐层内收，形成下大上小的锥形立面。通体为木质结构的侗族鼓楼形式多样，有“卡房”厅堂式、楼阁式、门阙式及密檐式等。其中，密檐式的鼓楼最为常见，其立面以单数重檐构筑，象征“天”；平面以双数布局，象征“地”，体现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与中华传统文化中的自然观和宇宙观高度契合。侗族建筑的吊脚楼因山就势而建，最大限度地保留着地形地貌的建筑理念，不仅是对自然的尊重和善待，也符合现代科学原理。

在肇兴侗寨，有位叫陆文礼的老人，是侗乡远近闻名的掌墨师。一辈子就凭着一把直角尺、一个墨斗盒，带领30多位木匠，走南闯北，在北京、深圳、日本等地建了600多座侗式风格的鼓楼和风雨桥。侗寨的木楼围绕鼓楼四周层层辐射而建，像太阳光芒四射。细心的人会发现，鼓楼坪中央的图案构筑呈日晕状，在浅浅的阳光下，仿佛一只蜘蛛正在织网。

这一只侗语叫“萨天巴”的小蜘蛛，成了侗族同胞灵魂的庇护。如果有兴趣再探究一下，你会发现更有趣的现象，太阳在侗语也叫“萨天巴”，这只蜘蛛也许是巧合，有着和太阳一样的名字，像我们生命中的某些暗喻。仰望鼓楼，木柱上的对联，历经无数风雨之后已经变色，鼓楼旁边有一只猎狗安静地躺着，阳光照在它身上，悠闲自乐，这在黔东南的村落随处可见。

人无信不立，讲究信誉也是在强调契约精神。以前讲“款”（侗族民间的村规民约）在鼓楼里，现在村里大事小事都在鼓楼里商议。大家共同推动文旅融合，培育传统手工艺企业，带动村民就业创业。鼓楼里，正焕发乡村全面振兴的活力。

侗族人历来重视信誉，款约制度是侗族社会的“古老宪法”，涵盖了生产、生活、婚姻、财产等各方面。远古时候，官方对侗族地区的管理薄弱，但侗族人民自觉遵守社会秩序，特别讲信誉。我在肇兴侗寨采风那天晚上，村民围在信团鼓楼下开会，我特意翻看了他们的《肇兴鼓楼公约》，里面列有诸如“严禁核心区建房数量”“严查乱排污水”“严禁出现超限经营”“严禁在寨内销售生鲜产品”“严禁违规乱养禽类和狗”“严禁欺客宰客行为”……这种“款”制度，“信”贯穿侗族人一生。如果违反规定的村民会受到相应的惩罚，轻则赔礼道歉、罚款，最严重时犯错之人会被逐出村寨，成为村里的“黑户”。

鼓楼榫卯咬合、严丝合缝，凝聚着古代建筑的营造智慧，如今焕发出新的光彩。2008年，侗族木构建筑营造技艺被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五座鼓楼，在群山映照之下，像慈祥的老人在默默守候着侗寨的安详。鼓楼作为宝塔式的高层建筑，其顶端的木鼓如同古老的“广播”，一旦敲响，声音远播，清晰可闻，成为传递信息的重要工具。鼓楼也是侗族文化传承的重要集散地，老年人在这里教歌，成年人唱歌，小孩听歌学歌，村民们也会时常到鼓楼里聊天、交流。

鼓楼下，除了议事、传承文化之外，还是谈恋爱的场所，肇兴侗寨妇女主任陆艳玉就是在鼓楼里与她爱人相识、相爱，他们的婚礼就在鼓楼坪上办的。这位爱笑的姑娘告诉我，结婚十五年，她俩在闲暇时会到鼓楼里坐一会、聊一下，重温爱情的甜蜜。

现在，陆艳玉是侗族大歌非遗传承人，担任肇兴村布谷催春侗歌队队长，带领着近35名队员，让这些业余的歌手们，白天在家干活，晚上在鼓楼下唱歌，实现创收。她告诉我，一年下来，可以收入3万多元。“能照顾家里老人和小孩，哪个还外出打工？”陆艳玉坦言：“我们对侗族大歌的热爱发自内心，无论唱得好坏，我们都乐于歌唱。村寨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山间，都是我们的舞台。”

肇兴侗寨距贵广高铁从江站仅5公里，黎平机场和厦蓉高速公路、三黎高速公路等快速连通景区……现在的肇兴，正利用“泛珠三角四小时经济圈”“黔中三小时经济圈”辐射区域优势，围绕“小而精、小而美、小而富、小而特”建设思路，把村民的耕地等自然资源，鼓楼、戏台等公共文化资源，以及村民的自有民居、掌握的文化传承技艺等等，均通过管理建账，作为资源入股，整个景区与村民形成了利益共同体。通过以丰富的民族文化资源“非遗+”为切入点，对核心景区周边进行功能定位，因地制宜发展民族文化、生态康养、农业观光等产业，蓝靛种植、侗布生产、织染绣等十多个产业示范基地应运而生。

鼓楼下，声声嘱托忘不了。隔壁的榕江“村超”火爆出圈，更是带动了肇兴侗寨的乡村旅游。肇兴侗寨推出“看‘村超’，逛侗寨，听大歌”侗寨主题旅游产品，引流“村超”游客到肇兴侗寨体验旅游。从田野吹来的风，吹皱了古老侗寨无数流年往事、沧海桑田……肇兴侗寨在变与不变中呈现着它的无穷魅力。

□ 姚瑶